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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在青云宗山腳下住了很多年。
九條蛟龍拉著的玉攆停在茅屋前時,我正給院里的蘿卜澆水。
一位仙風(fēng)道骨的老者御劍而立,眉頭緊鎖,
“身為我云頂姜家嫡女,即便靈根被廢,何至于自甘墮落,與凡人為伍?”
“竟還嫁給一個整日只知刻木頭的廢柴,丟盡了我姜家仙祖的臉?!?/p>
我的天驕哥哥更是滿眼鄙夷:“我只認(rèn)瑤光仙子為妹,家族的仙脈靈寶皆是她的,你一個廢人休想染指?!?/p>
我放下水瓢,有些不解。與凡人為伍?
我這滿院的蘿卜,不是千年一熟的龍根參嗎?澆的水,不是九天玄玉靈髓嗎?
至于那個天天在屋里刻木頭的凡人夫君,是指那個隨手刻個木雕就能斬落星辰的劍仙嗎?
1
回到云頂姜家。
一個身著華服的女子迎了上來,她就是被收養(yǎng)的瑤光仙子。
她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姿態(tài)虛偽。
“姐姐,你可算回來了,我與爹娘日夜為你祈禱,總算盼到你平安歸來。”
她抬起手腕,腕上的九天星辰鐲流光溢彩,仙氣逼人,刺得我眼睛生疼。
主位上,我的親生父親姜玄道,目光冰冷地掃過我,像在打量一件沒有價值的廢品。
他身旁坐著幾位家族長老,同樣神色不善,竊竊私語。
“這就是當(dāng)年走失的那個?看著毫無靈氣波動,與凡人無異?!?/p>
“真是丟人,若傳出去,我姜家顏面何存?!?/p>
一位長老撫須道:“家主此舉甚好,血脈雖真,然心性更重。待她心性純良,再認(rèn)祖歸宗不遲。”
姜玄道清了清嗓子,大殿瞬間安靜。
“既已歸家,便要恪守仙門規(guī)矩?!?/p>
“你身上凡俗之氣太重,莫要玷污了我姜家門楣?!?/p>
我穿著那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布衣,與這金碧輝煌的大殿格格不入。
他抿了口靈茶,聲音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瑤光如今是我姜家明珠,即將被冊封為圣女,身份尊貴?!?/p>
“為顧及她的顏面,也為我姜家聲譽,暫時對外宣稱,你是來投靠的旁支遠(yuǎn)親?!?/p>
他看著我,問道:“你可有異議?”
我搖了搖頭。
“待你洗去凡塵,學(xué)會規(guī)矩,再行認(rèn)祖歸宗大典。”
這話,是何等的侮辱。
我看著他,看著這張與我有七分相似卻無比陌生的臉,平靜地點了點頭。
“好?!?/p>
我的順從,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如此沒有骨氣。
瑤光仙子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隨即又假惺惺地開口:“哥哥別這么兇,姐姐剛回來,我們該多疼她才是。”
她這看似求情的話,實則是在彰顯自己受寵的地位。
站在一旁的天驕哥哥姜無忌,眉頭緊蹙,上前一步。
他上下打量我,滿眼鄙夷地警告我。
“我只認(rèn)瑤光為妹,她天生仙骨,是我姜家的驕傲?!?/p>
“家族的仙脈靈寶,皆是她的,你一個靈根被廢之人,休想染指分毫?!?/p>
“最好安分守己,莫要動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別怪我不念兄妹之情?!?/p>
我再次點頭,聲音無波無瀾。
“好?!?/p>
父親姜玄道的臉色更難看了,他重重放下茶杯,發(fā)出“砰”的一聲。
“除了好你便不會說點別的嗎?”
他怒斥道:“毫無仙家風(fēng)骨,懦弱不堪!在凡間待久了,連脊梁骨都斷了嗎?”
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又補上一句。
“還有,你那個只知刻木頭的廢柴凡人夫君,立刻與他斷絕關(guān)系?!?/p>
“我姜家,絕不允許血脈與凡人有染,更不能帶回仙門,辱沒我姜家仙祖的臉面?!?/p>
我終于開口,語氣依舊平淡:“父親教誨的是,只是不知家族可會為我尋一門當(dāng)戶對的道侶?”
這句反問讓他一噎,臉色漲紅。
“你還敢討價還價?!你有什么資格!”
他們因我的順從,更加認(rèn)定我心氣全無,不過是個任人拿捏的廢人。
我看著他們高高在上的嘴臉,再次點頭。
“好。”
2
父親姜玄道從儲物戒中隨手拿出一個布袋,扔在我腳下。
叮當(dāng)作響,里面是些碎靈石。
“這里是一百塊下品靈石,拿去打發(fā)了那個凡人,從此兩不相干?!?/p>
他的語氣,如同在打發(fā)一個乞丐。
瑤光仙子掩嘴輕笑,眼中滿是鄙夷。
姜無忌更是冷哼一聲,認(rèn)定我為了留在仙門,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一切。
我被安排在最偏遠(yuǎn)、靈氣最稀薄的雜役弟子院落。
院里雜草叢生,屋子破敗不堪,連窗戶都是漏風(fēng)的。
一個年老的仆役送來冷掉的飯菜,直接放在滿是塵土的門檻上,轉(zhuǎn)身離去時還小聲嘀咕。
“廢人一個,還真把自己當(dāng)主子了。”
我想起幼時,也是在這云頂山上,哥哥曾為了給我尋一株固本培元的靈藥,獨自闖入妖獸森林。
他回來時渾身是傷,肋骨都斷了兩根,卻把那株靈藥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面前,笑著說:“晚禾不怕,有哥在?!?/p>
如今,物是人非。
“姐姐,一個人住在這還習(xí)慣嗎?”
瑤光仙子搖曳生姿地走了進(jìn)來,臉上掛著假惺惺的關(guān)心。
她身后跟著幾個侍女,手里捧著各種奇珍異寶,與這破敗的院落格格不入。
她在我面前,炫耀著父親剛賜給她的法寶,講說著她即將獲得的圣女地位的榮光。
“姐姐若缺什么,只管同我說。”
她捻起一枚丹藥,姿態(tài)盡顯施舍。
“我這的丹藥法寶多得是,隨便給你一件,也夠你在凡間受用無窮了。”
“你看這顆駐顏丹,雖然品階不高,但對你這種凡俗女子,想必是極好的?!?/p>
她見我沒反應(yīng),故作驚訝:“姐姐莫非是看不上?也是,凡間女子,或許不懂此物珍貴?!?/p>
她又拿起一柄靈劍,“這柄青鋒劍,吹毛斷發(fā),就贈予姐姐防身吧,免得再被人欺負(fù)?!?/p>
我抬起眼,目光落在她發(fā)髻上那支流光溢彩的仙簪上。
“那我就要你頭上那支鳳鳴簪吧?!?/p>
據(jù)說那仙簪中,蘊含著一絲上古鳳凰真火,是姜家傳承的寶物之一。
瑤光仙子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姐姐,這......這鳳鳴簪乃是母親所贈,對我意義非凡,是我的心愛之物?!?/p>
“哦?”我逼近一步,語氣平淡,“方才不是還說,隨便給我一件嗎?”
“妹妹的法寶,莫非還分個三六九等?還是說,妹妹的信譽,不如一支簪子重要?”
她臉色一白,試圖用別的東西搪塞:“姐姐,鳳鳴簪于我意義非凡,不如我將這枚南海明珠贈你?”
我繼續(xù)逼問:“南海明珠再好,也不是鳳鳴簪。妹妹是舍不得,還是覺得我......不配?”
我揭穿著她的虛偽。
她被我逼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惱羞成怒。
她突然催動靈力,狠狠地將鳳鳴簪扯下,摔在地上。
“咔嚓”一聲,仙簪應(yīng)聲而碎。
她隨即跌坐在地,放聲大哭,聲音尖銳刺耳。
“姐姐!你就算不喜我,又何必毀我娘的遺物!我不過是想送你些丹藥,你為何要強搶我的仙簪!”
3
一道劍光閃過,姜無忌第一個趕到。
他看到地上的碎片和哭泣的瑤光仙子,不問緣由,怒火中燒。
“姜晚禾!你一回來就惹是生非!瑤光心地善良,你怎能如此欺她!”
瑤光仙子立刻撲進(jìn)他懷里,哭得梨花帶雨,顛倒黑白。
“哥哥,我只想送姐姐些東西,可她......她非要搶我的鳳鳴簪,我不過是護(hù)著,她就將其打碎了?!?/p>
“她說我霸占了她的一切,要我把所有東西都還給她。”
她還假惺惺地補充:“哥哥,你別動怒,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
這話更讓姜無忌怒火攻心。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哥哥?!?/p>
姜無忌看著我,眼神冰冷得能殺死人。
他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
“啪!”
一記蘊含著靈力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將我打倒在地。
臉頰火辣辣的疼,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緩緩從地上站起,直視著他的眼睛。
我的沉默和眼神,似乎更激怒了他。
父親姜玄道也隨后趕到,看到破碎的鳳鳴簪,臉色鐵青。
一位長老跟在身后,撫著胡須搖頭嘆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此女劣性不改,須重罰以正家風(fēng)!”
姜玄道指著我,怒不可遏。
“孽障!剛回家族就惹是生非!毫無感恩之心!還毀壞你母親的遺物!”
他不聽任何辯解,立刻給我定了罪。
“來人!將她帶到刑罰臺!受三日雷鞭之刑,以儆效尤!讓她知道什么是姜家的規(guī)矩!”
我從地上爬起來,擦去嘴角的血,心徹底冷了。
我甚至冷笑了一聲。
“不必了?!?/p>
“這個家,我不待也罷。”
我轉(zhuǎn)身想走,卻被姜無忌一把攔住。
他譏諷地看著我。
“怎么?打了小的,就想演一出苦肉計,博取同情,好讓我爹收回成命?”
“你這點凡間的低劣手段,在仙門里可不管用!”
他們認(rèn)定我所謂的“叛出家族”,不過是博取同情的低劣手段,眼神中的厭惡更深了。
我看著他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出那個名字。
“我夫君,叫李青蓮?!?/p>
我試圖用這個名字,震懾他們。
誰知,話音落下,換來的是滿堂哄堂大笑。
姜無忌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李青蓮?哪個山溝里的凡人木匠?你還真當(dāng)個寶了?可笑至極!”
瑤光仙子更是笑得花枝亂顫,語氣極盡嘲諷。
“姐姐,一個凡人也配有姓名嗎?你是不是被廢了靈根,腦子也跟著壞掉了?”
“那種只會雕蟲小技的凡人,怕是連云頂山的山門都找不到吧。你莫要再癡心妄想了?!?/p>
4
姜無忌因我的“不知悔改”和“胡言亂語”而暴怒。
他親自執(zhí)起雷鞭,走上刑罰臺。
那雷鞭是姜家刑罰法器,通體烏黑,布滿雷紋,一鞭下去,足以讓金丹修士皮開肉綻。
“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彼曇舯?。
“服不服?”他咬著牙問。
我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滋啦!
蘊含著雷電之力的長鞭,狠狠抽在我身上,電光瞬間灼燒著我的經(jīng)脈,皮開肉綻。
劇痛襲來,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時,人已經(jīng)被扔回了那個破敗的院落。
本就廢掉的靈根,更是雪上加霜,體內(nèi)經(jīng)脈寸斷,與凡人無異。
一個仆役送來一碗藥,直接潑在了地上。
“家主吩咐,不許給她療傷?!?/p>
瑤光仙子抱著一堆破舊的雜役道袍,扔在我床上。
她輕蔑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只可以隨意踩死的螻蟻。
“姐姐,父親為你準(zhǔn)備了認(rèn)親大典,到時候,你就穿這身吧?!?/p>
“姐姐莫怪,家族里只有這種衣服,才配得上你如今的身份了?!?/p>
她得意地告訴我,大典上,各大仙門都會派人前來觀禮。
她要讓我在整個修真界面前,丟盡顏面。
我接過道袍,聲音沙啞卻平靜。
“有勞了。”
我的反應(yīng)讓她覺得無趣,冷哼一聲便離開了。
她走后,姜無忌也來了。
他扔下一枚毫無靈氣的劣質(zhì)玉佩,聲音冰冷。
“戴上它,這是父親給你的恩賜。別再提那個凡人的名字,給我姜家丟人。”
他走之前又補上一句:“認(rèn)親大典上若敢再胡言亂語,就不是雷鞭這么簡單了?!?/p>
他們都認(rèn)為,我已經(jīng)徹底被擊垮,再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我躺在床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催動了母親留給我的一道秘法傳音。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
“晚禾,我已悟道出關(guān),明日便來尋你。”
是李青蓮。
我立刻回復(fù)傳音,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我在云頂姜家,他們要為我舉辦認(rèn)親大典?!?/p>
“名為認(rèn)親,實為羞辱,速來?!?/p>
“來大典上,接我回家?!?/p>
第二日,認(rèn)親大典。
大典設(shè)在云頂山的主峰廣場,場面宏大,賓客云集。
我穿著那身破爛的雜役道袍,被兩個弟子像押解犯人一樣,推上了高臺。
瑤光仙子身著圣女華服,頭戴鳳冠,站在高臺中央,正意氣風(fēng)發(fā)地接受著眾人的朝賀和贊美。
她看著我,眼中滿是勝利者的姿態(tài)。
就在此時,天際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
一柄刻著古樸花紋的木劍,撕裂虛空而來。
劍氣橫掃三千里,在場所有仙長的佩劍,無論品階高低,都發(fā)出嗡嗡的悲鳴,盡皆臣服。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徹云霄,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我來接我妻子回家?!?/p>
“哪位道友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