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前，我接到養(yǎng)老院病患家屬的電話。

“蘇護工，我爸昨天吃飯的實時監(jiān)控怎么沒發(fā)給我？”

我委婉地告訴她我正在休假中，讓她聯(lián)系交接的同事。

誰知飛機起飛的時候，我的行李箱被搜出高危燃料。

旅行泡湯不說，還被罰款兩萬。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出乎意料地響起，傳來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

“蘇護工，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吧？我爸他一大把年紀了離不開你，別想著能拋下他一個人享清福！”

“這次的事情只是個警告，你要是再敢偷懶請假，別怪我去養(yǎng)老院門口拉橫幅，說你們虐待孤寡老人?！?/p>

想起她三番四次的阻撓，我氣得指間顫抖，直接將電話掛斷。

可沒過幾分鐘，幾百個不同的陌生號碼同時打了過來。

1.

“蘇清安，你不會忘了我家老頭晚上要尿三次的吧？還不趕緊滾回去給他把尿？”

“要是晚了一分鐘，我的投訴立刻就到！”

胸口氣得快要炸開，我強忍著要罵人的心情說道：

“女士，現(xiàn)在是我的正常休假期間，我有權(quán)利拒絕你的不合理要求?！?/p>

那頭的趙沐晴愣了一瞬。

像是沒想到我這泥捏的菩薩居然還有兩分性子。

我的脾氣是養(yǎng)老院里眾所周知的好，在服務(wù)著十幾個老人的同時，只有我維持著從沒被投訴過的記錄。

可也正因為我的好脾氣，讓這位難纏到了極點的祖宗第一眼就纏上了我。

對面人拔高了幾分聲音：“我們花錢送人進養(yǎng)老院，把尿這種小事難道還要老人家親自動手嗎？”

“萬一在廁所里摔跤傷了腿，你來負責(zé)？”

我忍無可忍。

“你爸他好手好腳，根本就不需要人把尿！”

“你要是再敢騷擾我，我會立刻向院長申請調(diào)崗?！?/p>

回想起自從趙忠進入養(yǎng)老院以后，作為他監(jiān)護人的趙沐晴做過的樁樁件件，我只覺得一股惡寒梗在心頭。

最開始是一份精確到秒的時間表，要求我嚴格按照表格監(jiān)督她爸的日常起居。

趙忠牙口不好，刷牙時間不能低于十分鐘，刷好之后要由我拍攝一張口腔內(nèi)部細節(jié)圖片發(fā)給她。

他有糖尿病，不能吃食堂的大米，只能吃由她指定的、空運回來的無糖粗糧，且份量控制在每頓52g，誤差在0.1g之間。

每一頓飯，都要錄制一段一鏡到底的視頻，吃完還要檢查舌下沒有殘留的飯粒。

如果有，趙沐晴就會認定她爸耍小性子，把接下來一天送來的粗糧份量減少一半。

且嚴禁我們給趙忠提供除經(jīng)過她檢驗以外的任何吃穿。

在她的高壓管控下，小老頭來我們養(yǎng)老院以后都瘦來一大圈。

我看不下去找趙沐晴說了幾次，結(jié)果當晚就收到院長親自打來的電話。

這次，她更是直接給我“警告”，破壞了我期待已久的蜜月旅行。

想到之前不翼而飛的證件，還有莫名被打回好幾次的休假申請，我不由地徹骨生寒。

“趙女士，難道前幾次也是你…”

電話里，趙沐晴鼻腔里哼出一聲，不屑道：

“什么前幾次？你作為我爸的護工偷懶請假還有理了？”

“現(xiàn)在蜜月旅行也能當成請假的理由？還不是換個地方跟男人睡覺嗎！”

“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改過的機會，你要是再做出這樣不負責(zé)任的事情，別怪我找記者去養(yǎng)老院門口拉橫幅！”

2.

我忍無可忍，直接將幾百個電話全部拉黑。

平復(fù)下呼吸后，擔(dān)心今晚養(yǎng)老院的人手不夠，我還是憋著一肚子的火回去了。

才剛換上護士服，同事小李緊張兮兮地推門進來：“清安，院長讓你現(xiàn)在立刻過去一趟！”

院長辦公室里，一群董事們坐得整整齊齊，全都一副眉頭緊皺的樣子。

我心里一咯噔。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可不管怎么絞盡腦汁都想不到自己的工作到底哪里出了差錯。

“院長，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他嘆息一聲，將手機推了過來：“蘇護工啊，我們剛才接到了十八份投訴，投訴的對象全都是…你！”

“你進我們院已經(jīng)兩年了吧？這兩年來你的工作態(tài)度我們都是看到眼里的，也一向?qū)δ愫芊判?，可是這次…”

一個董事冷哼一聲，隨手拿起我不久前提交的申請。

“二十八份投訴！你把工作做成這樣，還指望著能升護士長嗎！”

“限你一天之內(nèi)處理好這些投訴，否則就不用再干了?！?/p>

走出院長辦公室，我的手腳都止不住地發(fā)抖。

二十八份的投訴。

比我們院所有護工一年的投訴加起來都多。

對于正在升遷節(jié)骨眼上的我更是毀滅性的打擊！

還沒整理清楚思緒，我就看見205病房的門被推開，趙忠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他神情高度緊張，手腳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一邊緊緊地護著領(lǐng)口的地方，一邊貼著墻壁往廁所挪動。

好不容易走到了廁所，他卻踉蹌了一步，徑直摔了下去！

“趙爺爺！”

我驚呼一聲，連忙沖上去抓住他的臂彎：“您沒事吧？”

比趙忠等我回答更快響起的是他領(lǐng)口的微型監(jiān)控。

趙沐晴尖利的聲音充斥整個空間：

“誰讓你扶他了！都怪你，你知不知道我爸馬上就要走滿五萬步了？”

“專家說了，只要他一天走五萬步，骨骼就能夠促進二次生長，他的那些什么病啊痛啊不就都好了嗎？”

“我知道了，你就是故意阻撓我爸的骨骼二次生長，你們黑心養(yǎng)老院巴不得他的病永遠都好不了，為了能一直圈我的錢是吧！”

她的聲音太大，把不少隔壁房間的老人都吵醒了，此刻紛紛站在走廊上探頭探腦。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厭煩。

“又是205房的那個？”

“上回是在同一層所有房間安裝竊聽器，上上回非要給養(yǎng)老院提供有機水果害得不少人進醫(yī)院。這回…”

他們每說一句，趙忠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到最后，他幾乎是祈求著對著微型監(jiān)控說道：“晴晴，爸求你了，不要再說了！”

看到他那副絕望又恐懼的模樣，我忍不住想起同樣是一大把年紀的父親，臉色猛地沉下來。

我一把抓過微型監(jiān)控：“趙女士，我知道你是從哪里找來的專家?！?/p>

“大部分男性的骨骼在25歲就定型了，怎么可能一把年紀了還二次發(fā)育？”

“更別提你爸還有嚴重的關(guān)節(jié)炎和類風(fēng)濕，一天走五萬步只會加速病情的惡化！”

3.

不顧趙忠的阻撓，我強硬地拉開他的褲腿，露出已經(jīng)紅腫滴血的腳踝。

盡管已經(jīng)纏上厚厚的繃帶，但周邊青黑色的傷痕看起來也是觸目驚心。

我?guī)缀跏前盐⑿捅O(jiān)控懟在他的傷口處，“因為你錯誤的觀念，趙先生的腳踝已經(jīng)嚴重損傷，眼看著軟組織就要壞死了！”

“趙女士，我必須立刻把他送到醫(yī)院?！?/p>

聽到我的話，癱倒在地上的趙忠閉上眼睛，眼淚流淌而下。

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擺手想要自己站起來。

“小蘇，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晴晴的性格我了解，你要是擅自把我送到醫(yī)院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像是驗證他的話一般，微型監(jiān)控那邊瞬間傳來尖叫聲。

“不能去醫(yī)院！你們肯定是吃了醫(yī)院回扣，要從我們手里訛錢吧？”

“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誰都不準動我爸！否則，我要告到你傾家蕩產(chǎn)！”

話音剛落，趙忠徹底失去力氣，抓緊我袖子的手猛地松開，兩眼一黑昏倒在地。

直到閉上眼睛眼睛之前，他的嘴唇還在微弱地翕動著：

“晴晴，我錯了，對不起…”

我瞳孔劇震：“不好，趙先生昏倒了，馬上送醫(yī)院！”

同事們慌慌張張沖過來，又被趙沐晴的聲音攔住。

她冷笑一聲，“虧你們還是專業(yè)的護工呢，連裝病和真病都分不清嗎？”

“他才八十二歲，一天走五萬步也是在正常范圍內(nèi)的，哪里就嚴重到暈倒了?！?/p>

“爸，我警告你不要再耍什么把戲了，現(xiàn)在馬上起來?！?/p>

可不管她怎么威脅，地上毫無知覺的人都不能回答她了。

更糟糕的是，趙忠的手腳開始不停地顫抖，像是心臟病發(fā)作的前兆！

我沖著同事大喊：“還不快叫救護車！”

趙沐晴這才意識到不對，“爸，你怎么了！你怎么還不起來，夠了，別再演戲了！”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監(jiān)控里趙沐晴瘋狂的質(zhì)問聲、圍觀的人驚慌失措的喊聲要把耳膜都撕裂。

我再也管不了其他，一腳將喋喋不休的監(jiān)控踩爛。

直到趙沐晴的聲音徹底消失，救護車也來了。

急診室的燈亮了三個小時，趙忠總算是脫離了危險。

可就在我讓趙沐晴來簽字的時候，她在電話里陰陽怪氣道：

“簽字？我還沒追究你故意刺激害得我爸犯心臟病的責(zé)任呢?！?/p>

“我不僅不會簽字，還要向你和養(yǎng)老院提起訴訟，我要告你們虐待老人，起碼賠償兩個億?！?/p>

4.

我氣到失語，知道是等不來趙沐晴簽字繳費了，只好自掏腰包墊付醫(yī)藥費。

一通流程下來，我累的站都站不住腳，還搭進去大半年的工資。

才剛送下來一口氣，趙沐晴就氣勢洶洶地出現(xiàn)在了病房門口。

她接過病歷單，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我家老頭身體一直很健康，怎么可能會有心臟?。磕銈冡t(yī)院收錢了是不是，蘇清安，一定是她跟你們勾結(jié)在一起！”

看到她拉著路過的小護士不放，我一口氣梗在心頭。

我沖過去將人拉開，疲憊道：“趙女士，你爸爸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樂觀。還有他腳上的傷，必須要馬上治療?！?/p>

“至于你要起訴我的事情，我們可以之后再…”

趙沐晴雙手抱胸，聞言輕蔑一笑。

“他是什么情況我比你更清楚。實話告訴你吧，我爸可是我們村有名的健康老人，他已經(jīng)三十年沒吃過一顆藥了?！?/p>

“你沒聽說過是藥三分毒嗎，要是醫(yī)院給他亂開藥吃出問題了怎么辦，你負責(zé)？”

她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露出一抹諷刺。

“看你穿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我還以為是個安分的，不會像其他護工那樣故意勾引呢?！?/p>

“沒想到，你竟然是個人面獸心的，想害死我家老頭侵占養(yǎng)老金吧？”

三十年沒有吃過一顆藥？

我把趙忠送進醫(yī)院是故意要害他的命？

我瞪大了眼睛，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難怪每次給趙忠送藥的時候，他都是一副心虛緊張的樣子。

就算嚴格按照醫(yī)囑配藥，他的身體情況也是一天一天地惡化。

為了能讓他按時吃上藥，我每周兩次風(fēng)雨無阻地趕來醫(yī)院，好幾次甚至是自己出錢。

沒想到到了趙沐晴的眼里，全都成了我故意謀財害命！

還沒來得及爭辯，趙沐晴反而倒打一靶。

“我老公已經(jīng)在帶著律師函來的路上了，你就等著蹲局子吧！”

我冷笑一聲，推開她徑直往病房里走。

“是吧，那我等著看你怎么把我送進局子里?！?/p>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我按動藏在口袋里的手機，飛速地給律師老公許清硯發(fā)去信息。

【第一醫(yī)院，速來！】

許清硯秒回：【等我十分鐘，馬上到?！?/p>

他的回復(fù)像是一顆定心丸，穩(wěn)定下我躁動不安的心。

走進病房，病床上的趙忠緩緩睜開眼睛。

看見是我，兩行渾濁的淚淌了下來。

他掙扎著起身，“小蘇，是我對不起你。要不是你，我這把老骨頭根本就撐不到現(xiàn)在！”

我鼻子一酸，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趙先生，你什么都沒做錯?！?/p>

“真正做錯的人，是你的女兒趙沐晴?！?/p>

下一刻，趙沐晴手里的包朝著我的臉砸了過來。

“賤人，你在做什么，還不快放開我爸的手！”

我躲避不及，被她的最新款鱷魚皮包砸中眼睛，眼前頓時一陣血紅。

剛要爬起來，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按在地上，男人雄渾的聲音響起；

“老婆，你說的勾引老爸不成就蓄意謀殺的護工，就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