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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知道各位所在地方有沒有這樣的人。
他們白天和常人無異,但每到夜晚,夜深人靜之時。
他們的魂魄就會離開肉身,前往那些彌留之際的人的家中,將他們帶走送入地府,在英縣這樣的人,被稱為陰婆子。
距離封替身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前兩天的時候,我還有點害怕,晚上不敢熄燈睡覺,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慢慢的放松下來。
…
那天,天剛擦黑,于師父出門去趕酒,說是要晚點回來。
我和陳師傅吃了點醬油面就要準備學(xué)醫(yī)術(shù)了,正洗碗呢,屋外有人在喊。
“于道士!于道師!”
我很納悶,怎么會有人這樣喊師父呢?
因為我們當?shù)貛缀鯖]人會喊道士啊,道師一類的稱呼,全都是喊先生,老師之類的。
我見陳師傅沒應(yīng)聲,我這個小孩當然也不敢吱聲了,趕緊低頭繼續(xù)洗自己的碗。
屋外的人好像喊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沒人應(yīng),也不走,就是埋著個頭在院場里打著圈轉(zhuǎn)。
我看的心里發(fā)慌,下意識的貼著陳師傅站,陳師傅見我恨不得抱在他腿上,居然好奇的問我:
“咋啦?”
咋啦!院場里那么大個人在轉(zhuǎn)圈看不見?
我頭都不敢抬,只是伸手指了指遠處那個埋著腦袋的人,小聲道:“那個地方有個人…”
陳師傅聞言,皺著眉往院場里探頭看去,片刻后他收回腦袋,蹲下身子,嚴肅的問我:
“你真的看見外面有個人了?”
我被陳師傅這樣一問心里也有點不確定了,就大著膽子往灶房外瞅一眼。
這一眼可把我嚇得夠嗆,那個埋著腦袋轉(zhuǎn)圈的人就趴在灶房門口笑嘻嘻的看著我。
這下我確實看清了她的樣子,她是一個女性,臉上臟兮兮的,頭發(fā)也是亂蓬蓬的,只是那眼睛還顯得炯炯有神,直勾勾的盯著我。
“媽呀!”
我被嚇得一激靈,直接一口氣背了過去。
陳師傅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扶住,伸手摁在我的人中上。
那揪心的疼痛一下子又將我拉扯回來,說實話還不如讓我暈過去呢。
我一睜眼就看見眼前的兩個人,陳師傅和她,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只能顫抖著指向陳師傅旁邊的那個女人。
不過,陳師傅的表現(xiàn)卻極為淡定,他直接把我抱起來,放在灶臺邊的凳子上。
然后從灶坑里摸出燒火鉗,指向灶房門問道:“還在這里不?”
我雙手捂住眼睛,透過手指縫里看去。
“不在了,那個人不見了?!?/p>
陳師傅又讓我站在灶房門口往外看,看看那人還在不在,我當然不敢了,但是陳師傅站在我身邊,陪著我,給了我勇氣。
“沒…沒了?!?/p>
院場里空蕩蕩的,哪有什么人。
但是經(jīng)歷了那天晚上的我早已被嚇出了心理陰影,當即謹慎的再往院場里,灶房里看了個仔細,確定那個女人消失后才如釋重負。
陳師傅看著我的樣子也知道我肯定是看見了些不干凈的東西,也不急著拉著我出去,只是叮囑我就在灶屋里呆著,他去給灶王爺上柱香。
我聽話的點點頭,乖乖的坐在飯桌邊上,比上課時都認真。
陳師傅點燃香燭,口里念叨著什么然后恭恭敬敬的將香插在灶臺尾的一個香爐里。
隨著煙氣飄起,我心中的不安也慢慢的平息,在陳師傅追問的目光中,將自己剛剛看見的東西復(fù)述了一遍。
陳師傅聽后,臉色越來越難看,思索了很久以后又問道:“你看見那個女的長什么樣子了沒?”
我仔細的思考了一下,就只能回復(fù)道:
“那個女的全身上下都臟兮兮的,頭發(fā)也是亂的像雞窩,長的還挺年輕的?!?/p>
可能是我描述的太過于籠統(tǒng),陳師傅一時半會也很難分辨這個女人是誰,只能跟我一起等師父回家。
只記得等了好久好久,師父才踩著月光回家。
當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院場里的時候,我激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站在灶房門口可勁揮手:
“師父!師父!”
于師父那天喝了點酒,整個人醉醺醺的,聽我喊他時還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我大著膽子去拉他,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回應(yīng)我:
“作業(yè)寫完了?”
就這短短的一句話,將我的千言萬語噎的說不出來,欲言又止了半天。
陳師傅見狀連忙走過來幫我說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于師父原本還醉著呢,聽著陳師傅的講述越聽越清醒,聽到最后腦門子上居然冒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怎么是她來了?”
于師父喃喃道,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
“誰啊?”
陳師傅也是一頭霧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于師父那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婆娘?!?/p>
于師父冷不丁的說出這句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陳師傅也一副如遭雷擊的樣子,失態(tài)的問道:“她怎么來了?難道說你的陽壽要盡了?”
于師父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恨不得把眼睛鼻子嘴巴全當成眉毛一起皺起來。
我看見這兩個靠譜的大人,心里那點剛生起來的底氣頃刻間煙消云散:
“師父,陳師傅,你們在說啥子哦?我啷個聽不懂?。俊?/p>
陳師傅見于師父的狀態(tài)不對,嘆了一口氣陪我坐回灶屋說道:
“你師父之前有個老婆,跟他算是半個同行,可惜她做的是陰婆子,注定要早殃的人,所以前些年就走了。”
于師父這時候也坐了過來,臉色鐵青:“怎么會是她來?我的壽應(yīng)該還長???難道是娃兒的?”
此話一出,陳師傅與于師父兩人臉色跟著一變,尤其是于師父更為緊張,連忙抬手掐算起來:
“不對???娃兒的壽也夠?。坎粚??咋個又少兩年勒?”
于師父連忙又重新排盤起課,片刻之后,他直接連話都不說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陳師傅看不得于師父這個表情,連聲催問到底怎么回事。
于師父從牙縫里蹦出一句話:“狗日的涪江龍王?!?/p>
涪江龍王,又是這個涪江龍王,這個臭蛤蟆到底要干嘛?為什么就是不放過我?
我的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心中那股委屈勁就跟竇娥一般,恨不得沖著老天大喊一聲:“冤?。 ?/p>
于師父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陰測測的說:“沒得事,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今天也當一回楊四郎!”
我肯定是聽不懂什么是楊四郎,但是陳師傅聽得懂啊,他連忙站起身把灶房門關(guān)好,扭頭問于師父:
“老于,你要想清楚哦,涪江龍王敢奉自己是龍王,本事肯定不會差到哪里去,你要是沒處理好,恐怕就不是你和娃兒兩個人的事了,而是這涪江沿岸千千萬萬生靈的事了!”
于師父聽著陳師傅的話,眼中的血絲稍退,但是他語氣中的怒意卻絲毫未減:
“我答應(yīng)了娃兒的父母,要保他到十六歲,青烏一門,決不食言!”
但于師父話鋒一轉(zhuǎn),鼻腔里冷哼一聲:“不過,那涪江龍王,我就算是斬不了他,也要讓他脫一身皮!”
我只感覺這兩個人說的話玄里玄乎的,一句話都聽不懂,但是腦子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老槐樹:
“師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和那個蛤蟆精之間不是有老槐樹幫我擋災(zāi)了邁?”
于師父摸了摸我的腦袋,將他算出來的東西說給我聽。
傍晚來找我的正是我的師娘,但是按照陳師傅的說法,我?guī)熌锼叩穆纷邮顷幤抛?,也可以叫活陰差?/p>
前幾年的時候最后一次走陰時把陽壽走沒了,人也就沒醒過來,許是陰間看她道行高深,德行尚有便繼續(xù)讓她擔任陰差一職。
因為從那以后,整個英縣誰家老人或者病重者,只要生前無罪刑加身之人,都可以看見是她來通報自己陽壽將盡。
所以,誰能看見她,就說明誰的陽壽將盡,但是問題也就出在這里,我的陽壽是于師父勻給我的,這才剛過四個月而已,怎么可能就陽壽將盡呢?
抱著這個疑問,于師父替我占了兩卦,得出來的結(jié)果居然都是同一個。
我的陽壽在生死簿上被改了,至于是誰改的,那更加不用說了,正是那涪江龍王。
但是我身上的問題其實很麻煩,因為我身上牽連著三段因果,于師父,涪江龍王,老槐樹,所以于師父起卦占時發(fā)現(xiàn),我的陽壽一會兒多,一會少,雖然這要不了我的命,但是這只是暫時的。
因為生死薄出現(xiàn)了異象必然會引起冥案曹官的注意,到時候于師父勻壽給我的事情一旦被發(fā)現(xiàn),那就不是誰死誰活的事了。
“師父….我給你添麻煩了….”
我聽的心里一抽一抽的,愧疚,委屈在這一刻一齊爆發(fā)了出來。
于師父好像也被我的情緒所感染,抱著我的腦袋一起哭了起來。
但是也就哭了一小會兒,于師父便把我松開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兩聲:
“你也不用怕,這涪江龍王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只要我給它點顏色看看,它自然就知道我們青烏一門的厲害了?!?/p>
我一聽,于師父的語氣應(yīng)該不是在騙人,心中也漸漸安定了些,問道:
“那師父,咱們怎么辦?”
于師父深吸一口氣,指尖摩挲了兩下,他的眼睛在昏黃的煤油燈下泛著些不明意義的光。
他走到堂屋中央,將那盞馬燈往木桌上一放,燈芯噼啪爆了個火星,照亮了桌角擺著的那一尊紙扎神像。
“第一步,得先穩(wěn)住你的陽壽?!?/p>
于師父的聲音比剛才沉了些,酒氣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眼底的紅血絲還透著幾分焦躁。
“涪江龍王改了生死簿,可它畢竟是水里的精怪,管不到陰間的規(guī)矩。你師娘既然能來報信,說明陰間還沒完全認它改的賬,這就是我們的機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