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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議事廳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運輸隊長張全那帶著哭腔的招供,如同鬼魅般在每個人的耳邊回蕩――“野渡口”、“口音很怪的商人”。
原本一場針對內(nèi)部蛀蟲的審查,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撥轉(zhuǎn)了方向,驟然指向了桃源縣外那片未知的、充滿敵意的黑暗。
護衛(wèi)隊長周山那張寫滿煞氣的臉上,肌肉緊繃。
他猛地一拍桌子,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
“他奶奶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把主意打到先生頭上!”他霍然起身,蒲扇般的大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先生,我現(xiàn)在就帶人去那個野渡口,把那個狗娘養(yǎng)的商人給您綁回來!”
福伯也是一臉驚駭,下意識地點頭附和:“對,不能讓他們跑了!”
然而,就在周山轉(zhuǎn)身欲走之際,兩個清冷與隨意、截然不同卻又同樣不容置疑的聲音,竟在同一時刻響起。
“不行!”
“站?。 ?/p>
周山和福伯同時一愣,循聲看去。
只見蕭青鸞與李澈二人,一個端坐不動,一個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姿勢迥異,但那份否決的默契卻天衣無縫。
兩人對視了一眼,仿佛在無聲地交流著誰先開口。
最終,蕭青鸞微微頷首,將話語權(quán)交給了李澈。
李澈打了個哈欠,用一種看愣頭青的眼神看著周山:“抓?你怎么抓?你知道他叫什么,長什么樣,有多少人嗎?你就這么大張旗鼓地沖過去,萬一撲個空,下次人家還來嗎?”
周山被問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憋得通紅:“那......那也不能干等著?。 ?/p>
“當然不能干等著。”這次開口的是蕭青鸞。她的聲音清冷,邏輯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冰刀,瞬間剖開了問題的核心,“周隊長此去,便是打草驚蛇。我們能抓到的,最多只是一個負責(zé)接頭的小卒。其背后真正的主謀,必然會立刻隱匿,斬斷所有線索。到那時,我們在明,敵在暗,后患無窮。”
李澈緊跟著補充,像是在給自己的學(xué)生做總結(jié)陳詞:“沒錯。抓一個跑堂的沒用,咱們得放長線,才能把廚房里那條真正的大魚給釣出來?!?/p>
一唱一和,一疏一堵。
兩人之間那無需商議的默呈,再次讓周山和福伯這兩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感到了智商被碾壓的震撼。
他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四個大字:聽不懂,但好有道理。
“那......那該怎么辦?”周山徹底沒了主意,乖乖坐了回去。
“別急,先分析一下,對方想要什么。”李澈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敲擊著,目光落在了那幾個被圈出的紅點上,“張全,你說他們交易的,主要是石灰和廢鐵?”
跪在一旁的張全早已嚇破了膽,聞言忙不迭地磕頭道:“是......是的先生!主要是石灰,有時候也會要一些煉壞了的鐵疙瘩......”
“石灰......鐵料......”
蕭青鸞的鳳眸微微瞇起,身為帝王對軍國大事的敏感,讓她瞬間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石灰加水調(diào)和,可固營壘,一夜便可堅如磐石。廢鐵回爐重鑄,便可得兵刃。先生,”她抬起頭,看向李澈,聲音凝重,“對方極有可能就在我們附近,秘密屯兵建寨!”
這個推論一出,周山和福伯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在這與世隔絕的深山里秘密建寨,其心可誅!
然而,李澈的臉色,卻比他們還要難看百倍。
他緩緩搖頭,吐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古人都毛骨悚然的話。
“不,還有一種更糟的可能......”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們在嘗試,仿制我的水泥!”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議事廳中央!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空,凝固成了實質(zhì)。
周山和福伯或許不明白“仿制”這個詞的精確含義,但他們都清楚地知道,“水泥”這兩個字,對桃源縣意味著什么!
那是平整如鏡的道路,是堅不可摧的房屋,是高大穩(wěn)固的窯爐......是這一切神仙般日子的根基!
技術(shù)外泄的后果,不堪設(shè)想!
面對這驟然升級的危機,李澈非但沒有半分慌亂,眼中反而閃過一絲冰冷的興奮。
他猛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沙盤上,那股慵懶的氣質(zh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運籌帷幄的決斷。
“看來,我們得主動出擊,請君入甕了?!?/p>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一個名為“引蛇出洞”的計劃,在他口中迅速成型。
“周山!”
“屬下在!”
“你立刻挑選二十名最精銳的隊員,帶上連弩,去那個野渡口周圍設(shè)下埋伏!記住,把人給我藏好了,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就算對方在你面前跳舞,也絕不許暴露!”
“是!”周山眼中兇光大盛,領(lǐng)命而去。
“福伯!”
“老朽在!”
“下一批‘貨物’,麻煩您親自準備?!崩畛旱淖旖枪雌鹨荒ɡ湫?,“石灰照給,但在里面,給我摻上三成的草木灰。廢鐵也照給,但要選那些含硫量最高的劣質(zhì)鐵塊。我要讓他們看得見,摸得著,但就是用不了!”
“高!先生這招實在是高!”福伯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要從根子上斷了對方仿制的念想,頓時激動得滿臉通紅。
最后,李澈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已經(jīng)癱軟如泥的張全身上。
他緩緩走到張全面前,蹲下身,用一種近乎耳語的溫和聲音,說著最冰冷的話。
“張全,下次交易,你照常去。”
張全的身體猛地一顫,臉上血色盡失,牙齒都在打顫:“先生......饒命......我......我不敢?。∧莻€商人,他......他不是好人,他會殺了我的!”
那份發(fā)自肺腑的恐懼,讓那個尚未登場的神秘商人,形象瞬間變得可怖起來。
“我沒讓你去送死。”李澈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魔力,“你只需要把貨送到,然后按照我們約定好的暗號,確認對方收貨就行。剩下的,交給周山他們?!?/p>
他盯著張全那雙寫滿恐懼的眼睛,緩緩說道:“演好了,你貪墨的罪過,你家人的安危,一筆勾銷。你,還是運輸隊的役夫?!?/p>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zhuǎn)寒。
“演砸了......你應(yīng)該知道,我桃源縣后山,養(yǎng)的那些狼,很久沒加餐了。”
一套完整的設(shè)局、誘捕、威逼利誘的組合拳,打得張全再無半分僥幸。他癱在地上,如同搗蒜般瘋狂磕頭,聲音嘶?。骸跋壬判模⌒∪艘欢ㄞk到!一定辦到!”
布置完針對外部威脅的天羅地網(wǎng),議事廳里的氣氛稍稍緩和。
李澈卻沒給自己任何喘息的機會,他立刻將話題拉回了眼前,轉(zhuǎn)向一直沉默的福伯,眼神重新變得凝重。
“外面的蛇要引,頭頂?shù)氖^更要搬?!?/p>
他指著沙盤上采石場的位置,沉聲問道:“定向爆破的準備工作,進行得如何了?鉆孔、測算,都需要時間。我需要一份精確到時辰的時間表!”
這無縫切換的指令,讓眾人再次領(lǐng)略到他那可怕的掌控力。
仿佛兩條生死攸關(guān)的戰(zhàn)線,都在他腦中并行不悖,一切盡在掌握。
福伯連忙躬身回答:“回先生,人手已經(jīng)選好,都是最穩(wěn)重的老石匠。只是......那裂縫太過巨大,鉆孔定位的難度極高,至少......至少還需要三天時間才能完成準備。”
三天。
李澈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愿,那條藏在暗處的蛇,不要比懸在頭頂?shù)氖^,更早地發(fā)動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