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議事廳內(nèi)燈火未熄。

兩名信使帶來的情報，如同兩塊巨大的磨盤，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將昨夜剛剛建立的信心，瞬間碾成了黎明前最沉重的壓力。

“先生，這......這可如何是好？”福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第一次失去了沉穩(wěn)，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兩邊......兩邊都趕在了一起！老朽這邊人手倒是不缺，可您若是不在現(xiàn)場盯著，那黑火藥萬一......”

另一邊，護衛(wèi)隊長周山那張寫滿煞氣的臉也繃得死緊：“先生，渡口那邊更是離不開您坐鎮(zhèn)！那伙賊人狡猾，萬一有什么變故，兄弟們怕是......怕是應付不來！”

一個關乎技術，一個關乎生死。

兩難的抉擇，讓議事廳內(nèi)的氣氛凝固如冰。

然而，作為風暴中心的李澈，卻異常冷靜。

他緩緩走到窗邊，推開窗，讓清晨微涼的空氣混著泥土的芬芳涌入室內(nèi)。

他指著遠處山谷的兩個方向，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

“采石場要的是絕對精準，渡口要的是絕對致命。我一個人無法分身，但我的眼睛和命令可以?！?/p>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眾人，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zhèn)定，瞬間穩(wěn)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我的方案很簡單。”李澈走到沙盤前，拿起指揮桿，“我，坐鎮(zhèn)議事廳，作為總指揮部。福伯，爆破現(xiàn)場由你全權負責。周山，伏擊現(xiàn)場由你全權負責。”

他看著兩人因震驚而微張的嘴，加重了語氣：“我說的‘全權負責’，就是指你們擁有臨場決斷之權！不必事事請示！”

這份“用人不疑”的魄力與信任，如同一劑強心針，狠狠注入了兩名老將的心臟。

他們眼中的慌亂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決然。

“可......可是先生，這距離太遠，萬一有變，消息如何傳遞？”周山還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問得好?！崩畛盒α恕?/p>

他從桌案下，拿出了一張新繪制的、畫著古怪符號的地圖，“啪”的一聲，鋪在了沙盤之上。

“這是我連夜設計的，烽火信號旗聯(lián)動系統(tǒng)。”

他指著地圖上三個醒目的紅色高塔圖標，解釋道：“一號塔，就在我們這議事廳的了望臺上。二號塔，建在采石場的山頂。三號塔，設在渡口密林最高的那棵樹上。三塔互為犄角，可以清晰地互相了望?！?/p>

他拿起幾面不同顏色的小旗子，插在沙盤上，繼續(xù)道：“規(guī)矩很簡單。升白旗，代表‘準備就緒’；升紅旗，代表‘請求支援’。點燃濕柴草，升起黑色狼煙，代表‘敵人出現(xiàn)’；點燃干柴草，升起白色濃煙，代表‘開始行動’！”

一套超越了這個時代認知，卻又簡單到任何人都能聽懂的簡易C3I系統(tǒng)（指揮、控制、通信和情報）雛形，就這么被他輕描淡寫地拋了出來。

周山和福伯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張著嘴，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對自家先生那深不可測的智慧，最原始的敬畏。

原來......仗還能這么打？

布置完前線，李澈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靜的蕭青鸞。

他的神色，第一次變得無比鄭重。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早已寫好的手令，雙手遞到蕭青鸞面前。

“現(xiàn)場交給他倆，我負責居中調(diào)度。但整個桃源縣的后方，交給你?！?/p>

他一字一頓，聲音清晰無比：“我授權你，全權調(diào)動醫(yī)療隊、后備民兵和所有物資。無論前方發(fā)生什么，我需要你保證大本營的絕對穩(wěn)定！”

這不是請求，而是托付。

蕭青鸞伸出素手，接過了那份沉甸甸的手令。

她的目光落在手令末尾那八個力透紙背的大字上——“臨機決斷，無需請示”。

她的眼神微微一凝，隨即抬起頭，清冷的鳳眸中映著李澈堅定的臉龐。

她沒有說一句多余的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主外，我主內(nèi)。放心?！?/p>

兩人之間，已然有了帝后共治天下的默契雛形。

命令下達，整個桃源縣像一架上緊了發(fā)條的精密機器，在沉默中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

采石場，危巖之下。

福伯親自系上安全繩，最后一次檢查著每一個鉆孔的角度和深度。

他的老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只剩下匠人對作品最極致的專注。

他身邊的弟子，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個用油紙包裹的炸藥包，按照編號，送入對應的孔洞。

野渡口，蘆葦蕩深處。

周山親自為一名潛伏的護衛(wèi)隊員臉上涂抹著偽裝的油彩。

他眼神冰冷，用一套無聲的手勢，做著最后的戰(zhàn)術確認。

二十名精銳，如同二十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完美地融入了周圍的環(huán)境，殺氣內(nèi)斂。

渡口那條必經(jīng)的小路上，運輸隊長張全被“請”到了預設的位置。

他臉色慘白如紙，看著平靜無波的河面，雙腿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幾乎要站立不穩(wěn)。

而在桃源縣的制高點，議事廳的了望塔上。

李澈手持一架單筒望遠鏡，目光如鷹隼般，在采石場和渡口兩個方向來回巡視。

蕭青鸞站在他身側(cè)，一身勁裝，長發(fā)高高束起，顯得英姿颯爽。

她的身旁，兩名年輕的傳令兵早已待命，神情肅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晨霧，漸漸散去。

下游的河面上，一個不起眼的黑點，從薄霧中緩緩駛出。

那是一艘烏篷船，船頭站著兩個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人，看不清面容。

船行至中游，其中一個斗笠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微微側(cè)過頭，那銳利的目光，掃過兩岸過于安靜的蘆葦蕩。

他的動作停頓了片刻。

最終，他還是沒有下令停船，只是緩緩收回了目光，任由小船繼續(xù)向著約定的渡口，緩緩靠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

“嗚......”

一聲低沉的號角聲，從渡口方向的密林中響起，緊接著，三號塔上，一股黑色的狼煙，筆直地沖天而起！

目標出現(xiàn)！

李澈放下望遠鏡，還沒來得及下令。

“唰！”

采石場方向的二號塔頂，一面巨大的白色旗幟，迎著晨風，猛然展開！

準備就緒！

兩道信號，如同兩道催命的符咒，在同一時間，抵達了最高指揮部。

李澈深吸一口氣，眼中爆出一團精光。

他猛地轉(zhuǎn)身，對著身旁早已蓄勢待發(fā)的兩名傳令兵，下達了兩道足以決定桃源縣命運的命令！

“傳令二號塔：點火！”

“傳令三號塔：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