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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是師父......
是真實的,還是幻象?
我猛地想起師父生前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咱們這行,騙人可以,害人不行?!?/p>
的確,跟著師父這些年,我從未得到過仙家的認可。
每天不過就是頂著出馬弟子的名頭,靠著幾句模棱兩可的話術和察言觀色的本事,確實沒少騙取錢財。
我騙過求子的婦人,騙過問前程的后生,可我從未想過要害人性命,但也從未真正拼上性命去救過任何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糊口,為了活下去。
直到今夜,我引導陰繡娘去反噬王寡婦一家,第一次不是為了自己......
可是,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為師父報仇!我有什么錯!
那股發(fā)自心底的絕望和不甘,像是積壓了許久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我一把扯下蒙眼的紅布,猩紅的布條像一道血痕,被我死死攥在掌心。
我瞪著身后空無一物的堂口,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我不是為了自己活命!那個陰繡娘害死了我?guī)煾福∥乙嫖規(guī)煾赣戇€一個公道!”
“仙家在上!若您當真有靈,就請助我陳八方,一臂之力!”
這一聲,幾乎耗盡了我胸腔里所有的空氣。
喊完之后,我渾身脫力,只覺得天旋地轉。
就在這時,堂口的香爐內一直半死不活的香火,猛地“噼啪”一爆,火星四濺,緊接著一道迅疾的黑影從供桌上一閃而過!
我心中狂喜,難道是仙家顯靈了?
難道......仙家終于認可我了?
可那道黑影掠過之后,只帶來一陣供品被撞翻的“叮當”亂響,隨即消失在神龕的陰影里。
我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仙家,分明是一只偷吃貢品被驚擾的肥碩老鼠。
希望的火苗剛一燃起,就被這盆冷水澆得干干凈凈。
我再也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望著堂口理,胡三太爺那張似笑非笑的泥塑臉,只剩下苦澀。
難道我陳八方,連帶著我?guī)煾傅脑┣?,就注定要折在這里?
就在我萬念俱灰之際,破廟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一個尖利的女聲劃破夜空:“著火了!村西頭著火了!”
村西?
我反應過來后,心里頓時咯噔一下,那不是我昨夜焚燒紙人的地方嗎?
一瞬間,我顧不上膝蓋的疼痛,連滾帶爬地沖出廟門。
果然,西邊那片亂葬崗的方向,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將半個夜空都映成了不祥的暗紅色。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出事了。
顧不上其他,我趕緊朝火場跑去!
等我跑到近前,一股燒焦的紙灰和泥土混合的嗆人味道撲面而來。
火勢已經被人用沙土控制住了,但余燼仍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昨夜我埋下紙人殘骸的那個土坑,已經被挖開了,火就是從這里燒起來的。
這絕對是有人故意點的火!
火堆旁,一個身影正蹲在地上,借著手電筒的光亮,用筆在一個小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什么。
那是個穿著一身樸素藍布襖的年輕女子,梳著兩條麻花辮,看上去年紀與我相仿。
她的側臉在火光下顯得異常冷靜,甚至可以說有些冷酷。
我瞇了瞇眼睛,看著這個女人,突然回憶涌來。
沒錯,我見過這個女人。
她是林雪,聽村民說,前兩年從城里下放到村的知識青年,在村里的信用社當會計。
這女人平時不愛說話,總是獨來獨往,村里人都說她性子傲,看不起我們這些泥腿子。
就連我和師父做法事的那天,她也曾經公開反對過,這個女人......怎么會在這里湊熱鬧,她不是最不喜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了嗎?
林雪聽見我的腳步聲,抬起頭,手電筒的光竟然轉過來直接打在我臉上,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去!你干什么?神經病啊!”
我頓時有些不高興,哪有這么不禮貌的女人?。?!
沒想到,林雪聽了我的話,絲毫沒有感到抱歉,反而冷冷地開口:“半夜三更在墳地點火,屬于縱火行為,我已經派人去報告給村里的治保主任了?!?/p>
“媽的,誰點的火,你找誰去?!?/p>
“陳八方,你怎么罵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罵了?女人拿手電筒刺別人的眼睛就不該罵了?”
林雪被我說的一時語塞,臉紅紅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跺了跺腳,小媳婦似的轉過頭去。
我被那光晃得心煩意亂,根本沒心思搭理這個什么都不懂、心里毫無敬畏的女人。
林雪推了推眼鏡,手電筒的光從我臉上移開,掃過那片灰燼。
忽然,她身子一頓。
我見狀掃了一眼過去,只見林雪蹲下身子,從那些燃盡的灰燼里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被燒得只剩半邊的布料,邊緣已經焦黑,但中間那部分,依然能看出是鮮艷的紅色,上面用金線繡著半朵殘缺的牡丹。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塊紅繡布,和我在夢里,看到陰繡娘手中拿著的那塊,一模一樣!
......
怎么回事?陰繡娘不是已經收了王寡婦兒子的魂兒了嗎,怎么還陰魂不散了?
當夜,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破廟,林雪那番話和那塊紅布在我腦中反復交織,讓我頭痛欲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墜入了那個熟悉的噩夢。
這一次,沒有荒野,沒有送葬的隊伍。
那口里面躺著陰繡娘的、黑漆漆的棺材,就停在破廟的門口,堵住了我所有的去路。
廟里,我?guī)煾傅纳裎缓秃蚁杉业纳颀惗枷Я?,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
風中,傳來陰繡娘那幽幽的、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
“陳八方,你跑不掉的,你是陰年陰月陰日生人?!?/p>
“你以為,你師父替你做了替身,就平安無事了?”
“我看中你了,你要做我的新郎......”
我怕得直發(fā)抖,但是卻說不出一句話,肯定是鬼壓床了。
據她所言,師父替我做了替身,是代我受過,成了紙人要找的倒霉蛋。
可新郎是什么鬼?這陰繡娘都死了多少年了,還想要個老公?!
下一秒,我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
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左肩,那只冰冷的手印已經消失了。
我心中一松,以為噩夢終于結束了。
可下一秒,我卻渾身冰冷,因為我發(fā)現手印雖然不見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纖細卻無比清晰的紅線。
它從我肩頭手印消失的地方鉆出來,像是紋在皮膚之下的一條活著的血管,蜿蜒著,越過我的鎖骨,筆直地朝著我心口的方向蔓延。
我明白了。
紙人的確不會再來找我了。
因為陰繡娘不再需要一個抬棺的“替身”,她需要一個活生生的“鬼新郎”。
就像師父曾經告訴我的,女鬼在底下呆久了,最喜歡的就是處男的陽氣,讓她們暖身子。
一定是因為我在紙人身上畫咒的時候用了自己的童子尿,被這個該死的陰繡娘發(fā)現了,要吸我的陽氣!
而這條紅線,就是她拴在我身上的韁繩。
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邊師父留下的那本破舊的仙家筆記,起身走到破廟的窗邊,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村莊的輪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老子還沒娶媳婦呢......能讓你這么個死了十幾年的女鬼吸干凈陽氣?!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