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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我是個有錢的卦姑,年輕時招贅娶了個窮書生。
原本我只想與他做一對神仙眷侶。
不料后來書生在我資助下高中,搖身一變成了官老爺。
他嫌我不知道禮數(shù),請嬤嬤來教我官家夫人禮儀,
兒子也嫌棄我整日拋頭露面給人算卦,給他丟臉。
于是我和離出府另過,書生和兒子卻紅了眼,
「你我夫妻如此恩愛,就為了這點小事,你就不要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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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碰我!別人的娘親都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你偏偏要出去拋頭露面,我的同窗都撞見你了,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雙手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僵在半空中。
兒子這一番話下來,我如同被澆上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委屈從潮水般涌來,我?guī)е鴰捉z希冀,望著從前對我關(guān)懷備至的夫君。
夫君一把撈起刻意避開我的兒子,似笑非笑。
「瑤娘,現(xiàn)在你在外的風(fēng)評實在不好,別折騰了,在家里相夫教子不好嗎?我又沒說不養(yǎng)你?!?/p>
我睜大眼睛,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
偏偏兒子雙手摟著他父親的脖子,一邊開始喋喋不休的告狀。
「爹爹,你可得好好管管娘親,哪家的主母也不像她這樣天天出門和賤民廝混的!」
「外頭還有人傳娘親水性楊花,說爹爹滿足不了娘親呢,要我說,娘親本來就配不上爹爹…」
夫君沉著臉,一步步向我走來,兩聲輕嘆落在我耳邊。
「瑤娘,你看你多不懂事,外面那些賤民可不會心疼你,為我們的小家考慮,只能把你關(guān)起來了?!?/p>
我瞳孔一縮,窒息感從心底深處鉆出,纏得我冷汗涔涔。
偏偏此時已被逼到墻角,退無可退。
這樣的事,并不是頭回發(fā)生。
再一次被軟禁屋中,婢女仆從皆被遣退,房間昏暗,一絲光也透不出。
在黑暗中,無孔不入的恐慌感和記憶將我淹沒。
半年前,我剛給熟客算卦回來,就被一杯加了料的茶迷暈,再醒來時,全身被縛,夫君笑著蹲坐在我身邊,卻叫我毛骨悚然。
「放開我!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答應(yīng)過我什么?你不是說君子一諾千金重嗎?」
我拼命掙扎,一股難言的恐慌從心底深處蔓延,身上的鎖鏈鋃鐺作響,手腕磨出道道紅痕,很是刺眼。
夫君眼神一暗,摸出藥膏細(xì)細(xì)涂在我傷處,臉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卻始終不肯解開我的鎖鏈。
「我也不想的,瑤娘,你我夫妻一體,為何你總是如此任性,非要在外頭拋頭露面?你可顧及過我?顧及過我們的兒子?」
我又氣又急。
「我不在外頭拋頭露面,你讀書的錢從何而來?從天上掉下來嗎?」
他不再說話,蒙上了我的眼。
我年輕時靠著這一手算卦的本領(lǐng)攢下家財,置辦了個小宅過活。
為了守下繼業(yè),我千挑萬選了沈沐這個窮書生入贅,他性子極溫和,生得又漂亮,洗得發(fā)白的舊補衣也掩蓋不了他的風(fēng)姿。
我們就這樣成了親,洞房夜約法三章,我在外算卦供沈沐讀書吃穿,家里我最大,沈沐不得干涉我的自由。
婚后沈沐活脫脫一副賢惠小媳婦樣,我支攤算卦,他在一旁給我打下手,寫卦詞。
知道我喜歡看卦書,他沒有錢,就去書局借來抄,熬了幾個大夜,眼紅得像兔子一樣。
常來的熟客人人說我們神仙眷侶,后來書生高中,我借著人脈給他鋪路,他便扶搖直上,做了天子近臣。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變了。
他對我依舊關(guān)懷備至,卻不甘心再做我的賢內(nèi)助,溫和褪去,漸漸露出鋒芒,請了最重規(guī)矩的嬤嬤來家里教我官家夫人的禮儀。
尚在襁褓中的兒子也被他抱走,說要親自教養(yǎng)。
床榻間吹著枕邊風(fēng),哄著我說其他同僚都這樣,在外因我受了多大委屈,多少非議。
最終,我看著他緊皺的眉,無奈妥協(xié)。
我學(xué)著做起官家夫人,學(xué)著在外以夫為先,除了與熟客們約定,每逢單數(shù)日仍去擺攤外,我?guī)缀鯙榱怂テ搅宋业囊磺小?/p>
可就這一個念想,他也不許我留。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的眼淚從他指縫間流下。
良久,我聽到一聲輕嘆。
「瑤娘,不要鬧了,好好待在家里,待在我身邊,外面的賤民都壞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p>
強迫自己忘記的記憶撕扯著大腦,全身每個細(xì)胞都在叫囂著想逃。
我是那樣愛自由的人,可官家夫人的身份和深宅大院就這樣將我重重束縛。
每次我要出門,不是奶娘哭喊兒子病了,就是一堆仆從纏上來叫我處理瑣事。
我與他們斗智斗力,好不容易脫身,再去從前擺攤的位置,攤子早已被人打砸一空。
從前的熟客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譴責(zé)的目光如一張細(xì)細(xì)密密的網(wǎng)將我圍繞。
更有脾氣直些的嫂子上前,指著我的鼻子罵。
「沈娘子,你說單數(shù)日在此擺攤,連著十日不來消遣我們也就罷了,怎么還叫你夫君趕我們出街?好歹毒的心腸,我們小民的命怎么就比你們貴人的命賤!」
我頓時如遭雷劈。
「怎么會呢?若不是大家,也不會有我的今天,一定是有什么誤會…」
可誰又相信會有什么誤會呢,眾人的唾罵像一座山壓得我翻不了身,我渾渾噩噩回府,沈沐捧著茶上前噓寒問暖,我頭一回跟他冷了臉。
我扯著他的袖子質(zhì)問。
「你趕我的熟客出街是什么意思?」
沈沐笑容不變,掐著我的下巴灌下了茶,他眼里閃著興奮和勢在必得,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沒關(guān)系,瑤娘,不用在意那些賤民,你今后都只用在家里見我和兒子?!?/p>
這一關(guān)就是一整月,我哭過鬧過咒罵過,什么法子都試了,那間屋子也沒人敢進(jìn)來,沒人敢跟我說話。
除了沈沐。
我分不清白天與黑夜,孤獨與恐懼每時每刻都在折磨我,最終我低了頭,認(rèn)了錯,沈沐才將我放了出去。
兒子一月沒見我,見到我這副憔悴模樣,卻是高高興興地露出小虎牙。
「娘親,你終于要學(xué)乖了嗎?這很好?!?/p>
說不清是怎樣的心情,我只覺得麻木,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幾個月,要帶兒子去參加宴會,我才得了出門的機會。
宴會上官家夫人攤開手讓我算卦,看我呆滯的表情,她們仿佛得了什么樂子一般,笑得花枝亂顫。
我想起之前的熟客,他們雖性格迥異,但大多性格爽朗,找我算卦時眼里倶是信任的光。
兒子嫌我丟了臉,回來又同我大吵一架,他說什么我一個字也沒聽進(jìn),只一心想著,我不要做提線木偶了!
在那之后,我喬裝改扮,悄悄聯(lián)絡(luò)回之前的熟客。
割舍不下夫君和兒子,我就當(dāng)有兩個身份,一直小心翼翼切換。
我本以為能這樣瞞天過海一輩子,卻在今天被打回原形。
我的夫君拍著我的臉,說都是因為我不乖,才落得這樣的境地。
我本來怕他怕慣了,此時卻死死攥住他的手。
「和離!我要跟你和離!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夫君目光霎時冷下來,兒子也面露嘲諷之色。
「和離?你放著官家夫人不做,自甘下賤去做拋頭露面的平民,還嫌我們家不夠丟人不成?」
我最見不得他們這副模樣,扯出一個哀戚又諷刺的笑。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你們兩個男人吃我的嫁妝的時候怎么不嫌丟人!」
父子兩個臉色齊齊一變,我正欲再說些什么,后腦一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