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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京城無人不知,鎮(zhèn)北將軍陸戰(zhàn)夜為娶一個琵琶女七戰(zhàn)匈奴,丟了半條命。
可最后一次大戰(zhàn)告捷時,他不僅帶回了赫赫軍功,還有一名女將軍。
沈長歌在設筵歡迎這位女副將的第二天,便被砸了琵琶,強行拖到校場負重操練。
一連七天,她綁著四個沙袋在烈日下扎馬步,一扎就是五個時辰。
“林將軍,夫人真的撐不住了......她流了好多血,求求您放夫人回去吧!”
婢女桃夭見沈長歌襦裙下溢出點點血跡,嚇得跪地求情。
一身盔甲的林辭雪手執(zhí)長鞭,只冷漠瞟去一眼:“軍令如山,豈可朝令夕改?”
“既然將軍命我全權負責將軍府中操練一事,便斷沒有開后門的道理,就算是將軍夫人也不例外?!?/p>
第四個時辰,沈長歌身軀晃了晃,終于栽倒在地。
可沒等婢女去喊大夫,林辭雪先一鞭抽來。
沈長歌腹間劇痛,慘叫一聲。
“長歌!”
匆匆趕來的陸戰(zhàn)夜聲色俱厲,就要抱起她。
林辭雪眉頭卻一擰,“閨閣婦人,果真嬌生慣養(yǎng),不堪大用?!?/p>
“戰(zhàn)夜,你命我軍事化操練將軍府眾人,難道現(xiàn)在要為一個女子壞了軍令?這叫我往后如何立威服眾?”
陸戰(zhàn)夜的手臂便頓在半空。
良久,他終是開口:“辭雪說得是?!?/p>
“長歌,你身為將軍夫人,更該做出表率?!?/p>
于是沈長歌被奴仆架了起來,繼續(xù)蹲馬步。
烈日下,她的面色已慘白如紙,只感到腿間有血肉汩汩滑落,虛弱到連半個字都說不出。
林辭雪瞥過她的臉,不屑嗤笑:“同為女子,想我在沙場殺敵三千、身負重傷時也不曾喊過一聲苦。如今不過讓你扎馬步強健體魄,擺出這副勾欄做派是想給誰看?”
說罷,她扭頭就走。
陸戰(zhàn)夜視線落在那灘血跡上,皺了皺眉,卻還是轉身打馬一把撈起林辭雪,同騎低哄。
“真惱了?我發(fā)誓,往后絕不再偏袒她還不行么......”
沈長歌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再也無力支撐,忽地噴出一口血。
徹底昏死過去前,她耳邊仿佛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陸戰(zhàn)夜,此生非沈長歌不娶?!?/p>
“縱馬革裹尸,荒山埋骨,亦不悔。”
那是七年前的陸戰(zhàn)夜首次出征前夜,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沈長歌原是名動京城的琵琶女。
七年前,陸家庶子陸戰(zhàn)夜為躲追殺,躲入了她的畫舫。
她撫弦的纖纖十指替他包扎傷口那一刻,他便再也放不下她。
陸戰(zhàn)夜為贖她自由身考取了武狀元,卻在殿中被韶陽公主一眼看中,欲點為駙馬。
沈長歌便以為,此生終是與他無緣。
誰料陸戰(zhàn)夜竟宣稱已有心儀女子,當廷抗旨,拒尚公主!
那個冬夜,他被杖責三百大板扔出宮外時,身上沒有一塊好皮肉,像具奄奄一息的尸體。
然而面對沈長歌哭腫的雙眼,他卻笑著抬手拭去她的淚。
“陛下允我用七次戰(zhàn)功,換娶妻自由。”
“長歌,等我......”
沈長歌這一等就是七年。
等成了京中人盡皆知的老姑娘,她也無悔。
只因每年生辰,陸戰(zhàn)夜都跑死三匹戰(zhàn)馬連夜趕回,只為給她捎來第一枝綻放的北地梨花。
她染傷寒落下病根,他親自攀上懸崖采藥,還在天山腳下徹夜跪拜,只為替她祈福。
第七次大捷回朝,陸戰(zhàn)夜終于十里紅妝娶她進門,那日,沙場上向來鐵骨錚錚的男人甚至紅了眼。
從此全京誰人不曉,鎮(zhèn)北將軍對沈長歌竟癡情如斯。
直至前不久,陸戰(zhàn)夜再次大捷回京。
戰(zhàn)馬上卻有一女將軍同騎。
她揮著馬鞭,鞭尾落下時劃破了沈長歌的黛眉。
陸戰(zhàn)夜卻道:“長歌,這就是我提過的救命恩人,林副將?!?/p>
“辭雪乃女中豪杰,不拘小節(jié)慣了,你莫要與她計較。”
沈長歌捂著流血的眉,恍惚記起。
半年前,陸戰(zhàn)夜曾中敵人奸計,差點丟了命。
信中提起有一副將舍身相救,他性命才得以保全。
不曾想,原來竟是位女將。
夫妻一體,沈長歌自然感念林辭雪恩情,在將軍府設宴相謝,還搬出琵琶親自彈了一曲從軍行。
誰知林辭雪赴宴后卻當場掀了桌子,冷聲嗤道: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將士在外拼死廝殺,將軍府內卻靡靡之音、聲色犬馬,這宴席我不吃也罷!”
她踩過沈長歌親手做的飯菜,背影瀟灑。
第二日,沈長歌的琵琶便被奴仆砸了稀碎。
“將軍有令,從今日起全將軍府與將士同甘共苦、同吃同練,一切聽從林副將指令,不得有違?!?/p>
一連七日,沈長歌與府中眾人天不亮就被帶去校場操練。
年邁老仆第三日便病倒,家生幼婢被馬蹄踩斷雙腿。
直至今日。
沈長歌也無力支撐,昏厥噴血。
......
再度睜開眼,她只見桃夭滿目凄愴。
“夫人,大夫說您已有三月身孕,可小世子......沒了。”
沈長歌怔怔抬手,撫上小腹。
長鞭抽來時的劇痛仍未消散。
可陸戰(zhàn)夜曾日夜盼望的那個孩子,卻已死在校場那團血水里。
門外,奴仆端來一碗補藥:“這是將軍特意命人燉了三個時辰的參湯,給夫人補身子?!?/p>
然而等桃夭一勺勺喂完,那奴仆卻仍未離開,只為難道:
“將軍還吩咐,等您醒來,要繼續(xù)把今日剩下最后一個時辰的馬步扎完?!?/p>
桃夭不可思議,雙眼通紅摔了碗。
“你知不知道夫人她才失去肚里的......”
那奴仆撲通跪下:“林將軍說了,要是您今日違抗軍令不肯扎完,便讓全將軍府代您受罰!小人的幼女才斷了腿,老母還昏厥不醒,真的經不起折騰了啊......”
沈長歌閉了閉眼,終究起身。
“我去就是了。”
深夜的校場寒風獵獵。
沈長歌扎定馬步,痛苦得冷汗直冒,眼神卻仿若麻木。
她記起陸戰(zhàn)夜曾溫柔撫上她的小腹,說往后要與她生一男一女。
兒子練槍騎馬,父子二人一起保護她。
女兒呵護嬌養(yǎng),彌補她自小成為孤兒輾轉市井的過往。
可如今只因一個女將軍,一切都成了空......
第二日天未亮,沈長歌帶著桃夭捧起那灘早已干涸的血肉,去立墳安葬。
正待念經超度,墓碑卻忽然被人潑來一盆惡臭不堪的馬糞!
轉頭只見林辭雪拍拍手上的灰塵,抱臂叱責:
“你這是在做什么?軍中怎能信奉怪力亂神?簡直擾亂軍心?!?/p>
沈長歌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一腳踹倒孩子的墳墓,渾身顫抖。
卻聽她繼續(xù)吩咐:“來人,盡快把這片荒地填平了,當本將軍的跑馬場。”
沈長歌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般,氣不可愕一掌扇去:“......這里是我沈家的墳地!”
埋著整整七十九條冤魂!
然而不等她的手碰到林辭雪半分,便被一股力道狠狠推開。
陸戰(zhàn)夜護住林辭雪,面若寒霜:
“長歌,沈家本就是叛國奸佞才落得滿門抄斬,這墳地推了也罷,給辭雪建個跑馬場,就當你沈家贖罪了?!?/p>
沈長歌臉色剎時慘白。
良久,她才張開雙臂擋在墳地前,顫聲決絕:
“陸戰(zhàn)夜,你若真要推了這地,就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男人眉峰緊蹙。
林辭雪卻等不及般,上馬直直朝她沖去,“駕!”
沈長歌被馬蹄重重踏過,昏死之際,仿佛看到陸戰(zhàn)夜慌張朝她沖過來。
醒來后,唯有桃夭守在身邊。
她悲凄含淚:“將軍正陪著林副將在新馬場同騎......”
沈長歌聽著遠處隱隱的嬉鬧聲,終是掀起一抹慘淡決絕的笑。
“爹,娘,兄長......是長歌對不起你們?!?/p>
十六年前,沈家為保護流落民間的皇子,被安上通敵之罪滿門冤死,獨留她一個幼女被賣入青樓。
如今新帝登基,重審冤案。
“桃夭,找出當年我沈家拼死庇護新帝的信物,送入宮中。”
“待沈家冤案平反,我便與負心之人......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