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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祺瑞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緩緩轉(zhuǎn)了一圈。
一邊是他的女兒,自幼膽小怕事,從前連大聲說話都怯生生的,似乎從沒有過這般“陷害”旁人的心思;
一邊是與他朝夕相伴多年的枕邊人,知根知底,雖偶有算計,卻也不像有膽子對老太太動手的模樣。
他皺緊眉頭,心里的天平一時竟有些搖擺。
再看老太太,雖臉上被燙出紅痕,卻擺手說“算了”,顯然也不想把這點家事鬧得人盡皆知。
沈祺瑞心里的天平漸漸穩(wěn)住,最終轉(zhuǎn)向趙氏,語氣嚴(yán)厲地警訓(xùn)了幾句,又責(zé)令她往后每日為老太太祈福抄經(jīng),算作賠罪。
最后以衙門尚有公務(wù)為由,準(zhǔn)備離開。
臨跨出門檻時,他的腳步頓了頓,目光越過人群,異樣地看了溫毓一眼。
那眼神里,有探究,有疑惑。
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審視。
趙氏帶著滿肚子郁氣回了房,女兒和她一起。
“娘?!鄙蛉籼m忍不住問,“方才在廳里,您怎么突然慌了神?”
想到握住溫毓手腕時看到的畫面,趙氏仍心有余悸。
柳氏當(dāng)年難產(chǎn)而死的真相,是她親手埋在沈家后院的爛泥,上面壓著她多年的榮華富貴。
一旦被人挖開,她就會被那攤爛泥拖進去,連骨頭都剩不下。
“別問了。”她攥緊帕子,“是沈云曦走運,竟被她博勝了一把?!?/p>
“她以前不這樣?!鄙蛉籼m有意提醒母親,“如今凌厲多了。”
趙氏心思滾動。
她也覺出沈云曦不一樣了。
可到底哪里不一樣?
是不再像從前那樣怯懦低頭?
還是應(yīng)對老太太時那滴水不漏的模樣?
又或是抬棺堵門時那股不怕死的狠勁?
這些念頭在她心里滾來滾去,偏就湊不成一個清晰的答案。
只悶得她心口發(fā)慌。
晚間吃過飯,沈若蘭去了司芳院。
還帶了一盒糕點。
“白天的事,是我娘不小心失了手,祖母已經(jīng)不追究,我們就當(dāng)事情過去了,不要再提。”她將點心遞到桌前,語氣里帶著幾分刻意的親昵,“我讓小廚房做了芙蓉糕和海棠酥,你嘗嘗?!?/p>
溫毓目光掠過那兩盤糕點,沒動,只淡淡應(yīng)了聲:“姐姐費心了?!?/p>
“不嘗嘗嗎?”
“我不喜甜食?!?/p>
沈若蘭臉上的笑瞬間僵了半分,手指不自覺收緊,連聲音都比剛才低了些:“怎么會......從前你明明最嗜甜,每次廚房做芙蓉糕,你都要搶著多吃兩塊的?!?/p>
“人總會變的嘛?!睖刎剐χ?,“就像姐姐,從前見了我總沒給我好臉色,如今倒肯主動送糕點來,不也變了許多?”
這話戳得沈若蘭臉色更難看,指尖泛了白,卻還強撐著找補:“我只是想著你剛回來,怕你吃不慣府里的飯菜?!?/p>
“既然姐姐心疼我,那不妨把你的小廚房挪來我這吧。”
“這......這個得問過母親,我做不了主?!鄙蛉籼m眼神閃爍,忙不迭岔開話頭,目光落在溫毓的手上,語氣陡然熱絡(luò),“對了,早上敬茶時,我看你也被茶水濺到,手似是燙著了,我屋里正好有瓶上好的燙傷膏,特意給你送來?!?/p>
她說著,朝身后的丫鬟遞了個眼色。
丫鬟捧來一只白瓷小圓瓶。
沈若蘭接過后,挨著她坐到羅漢榻上,親熱地湊上前:“我?guī)湍阃堪?,這藥膏得薄涂才見效?!?/p>
“好啊?!睖刎沟穆曇粢琅f平淡,聽不出情緒。
卻是早已看穿。
喜歡玩?
那她就好好跟她玩一玩。
沈若蘭用指尖沾了些藥膏,慢悠悠往溫毓手背上涂著,目光卻釘在了對方的袖口上,連眨眼都格外克制。
她記得,“沈云曦”的左臂上有道兩指寬的長疤——那是她用剪刀劃傷的!
來之前,她同趙氏說:“娘,我借送藥的名頭去探她,只要撩開她袖子看一眼,若沒有那道疤,就說明,她根本不是沈云曦?!?/p>
她心思急轉(zhuǎn),手指涂藥的動作愈發(fā)慢。
另一只手則悄悄往溫毓的袖口湊,指尖剛觸到衣料,想趁其不備往上撩起。
卻不想下一刻,溫毓微涼的手指突然覆了上來。
還沒等她反應(yīng),便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呃!”沈若蘭疼得倒抽一口氣,“云曦?”
溫毓手指微涼,按在沈若蘭手腕上時,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掙脫的沉穩(wěn)。
她看向沈若蘭,眼底沒什么情緒,語氣卻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探究:“姐姐幫我涂藥,怎么手還往我袖子里鉆?”
沈若蘭心頭一慌,急忙找補:“我、我是怕藥膏蹭到你衣袖,臟了不好洗......”
“清洗是小事?!睖刎怪父褂旨恿藥追至?,看著沈若蘭驟然發(fā)白的臉,慢悠悠道,“可這要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姐姐也這樣掀我的衣裳,傳出去說我不知檢點,妹妹豈不得一頭撞死才好?”
“哪、哪有這么嚴(yán)重?何況,這兒也沒有外院的人?!?/p>
“哦?沒外人就可以隨便掀衣裳?”溫毓勾了勾唇角,“這么說,若妹妹此時扒了姐姐的衣裳,姐姐也覺得無所謂嗎?”
“你!”沈若蘭被她這番話嚇到了,“我不是這個意思?!?/p>
“既不是,就請姐姐收起爪子,離我遠些。”溫毓話音落,手腕微微用力將她甩開。
沈若蘭腳下踉蹌著往后倒,后腰狠狠撞上身后的梨花木桌。
“哐當(dāng)——”
桌上兩碟精致點心翻落在地,芙蓉糕滾得滿處都是,海棠酥也摔得酥皮碎了一地。
沈若蘭疼得倒抽口氣,眉梢擰成一團,羞惱瞬間壓過了疼意,拔高聲音道:“沈云曦!”
溫毓垂眸掃過地上的狼藉,語氣沒半分波瀾,只冷冷吐出一句:“帶著你的藥膏,不送?!?/p>
“你!”既已撕破臉,沈若蘭也懶得再裝那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她一把奪過桌上的藥膏,咬牙道,“就你這不知好歹的模樣,也不配用我的東西。”
她滿肚子怒氣離開。
溫毓指尖悄然凝出一抹細(xì)碎的藍色光點,那光點如星子般閃爍,隨著她手腕輕揮,無聲無息地往門外飛去。
門外的沈若蘭忽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她下意識裹了裹衣襟,只當(dāng)是穿堂風(fēng)作祟,絲毫沒察覺那抹藍色光點已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