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下班后，我打算騎車鍛煉下。

卻發(fā)現(xiàn)山地車的車座高度被調(diào)低了。

車把手上還貼了個畫著愛心的藍色便簽。

我打電話給老婆。

「誰騎我車了？」

她沉默了幾秒，語氣如常。

「昨天小程她男朋友想學(xué)，拿你的車練習(xí)了下。怎么，是哪里碰壞了么？」

小程男朋友？

可他上周還在朋友圈炫耀，要出國度假一個月。

直覺告訴我，這不對勁。

我勾起唇角。

「沒，讓他繼續(xù)用吧。」

隨后我把車推回原處，找來兩根針插進車座。

三天后在醫(yī)院值夜班時，護士急匆匆沖進來。

「江醫(yī)生，急診送來個男患者。說是騎車時下體被針給刺傷了！」

1

「老師我好疼啊…怎么辦，我會不會死啊?！?/p>

急診大廳里，顏汐不斷安慰著懷里痛苦的男人，臉上寫滿心疼。

「沒事的小澤，老師馬上讓醫(yī)生來處理，你肯定會沒事的。真奇怪，車座里怎么會有針…」

她不住拍打著男人的后背，俯身親吻著他的額頭。

這親密的姿態(tài)讓我腳步一頓。

這男人我知道。

是顏汐學(xué)校今年剛進來的研究生，也是她主動從別的導(dǎo)師那里要過來的。

她有次沒忍住當(dāng)著我面夸贊過。

「這秦澤天賦極高，還聽話，是個好苗子?！?/p>

原來所謂的好，是好在了這。

顏汐的語氣半是責(zé)怪半是心疼。

「你說你，又不是不給你買車，為什么每次都非要騎我老公的車呢。」

秦澤得意一笑。

「我就是想故意惡心他。憑什么他霸占著這么好的老師，憑什么我不能擁有呢！」

聞言，她一向清冷的面孔浮現(xiàn)出寵溺的笑意。

「你啊你，真是調(diào)皮?！?/p>

看到這幕，我渾身止不住打了個哆嗦，心冷異常。

結(jié)婚八年，我以為和顏汐的感情還算不錯。

我工作忙，她會主動抽出時間和我約會。節(jié)假日也會送禮物給驚喜，甚至連出門都是牽著手的。

我們成功度過了七年之癢，可如今，還能繼續(xù)么？

暗自掐了下手心，我緩步走過去。

「醫(yī)生呢——佑安？」

看清是我，叫嚷著的她臉上劃過一絲慌張，又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

「老婆？這么巧，怎么會是你啊。剛剛護士和我說的是名下體受傷的男患者啊?！?/p>

我佯裝疑惑，看她極不自然地躲開我的視線。

「是，是我學(xué)生受傷了，我就送他過來。」

我望向面色微滯的秦澤，露出淺笑。

「秦澤是吧，我聽你們老師提起過。果然是個好學(xué)生啊?！?/p>

特意加重的好學(xué)生，如愿讓兩個人都變了臉色。

我低頭查看著他的傷勢，下身血肉模糊，倒是比單純的被針刺還要嚴(yán)重。

「怎么會被車座上的針刺到呢，騎車前沒有檢查下么？」

秦澤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用力攥緊指節(jié)。

「哦，沒想到會有針?！?/p>

我不經(jīng)意問了句，

「秦先生喜歡騎車？顏汐也不是個愛運動的性格啊，怎么這么巧，剛好被她送過來呢?！?/p>

空氣突然凝澀住。

「行了佑安！趕緊處理吧。別問這么多?！?/p>

顏汐冷下臉打斷，眼底涌出幾分心虛。

我動作未停，臉上依舊掛著笑。

「都老夫老妻了怎么還發(fā)脾氣了，真是的?！?/p>

說著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口問她。

「想到騎車…我上次問你我那車被誰動過你說小程男朋友?？伤皇侨舛燃倭嗣矗俊?/p>

顏汐面色一片空白，肉眼可見慌張了起來。

「那，那就是我記錯人了唄?！?/p>

她臉色驟然沉下來，露出幾分不耐。

「江佑安你現(xiàn)在是在給病人處理傷口，在這問東問西的是干嘛！」

「差不多得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說！你看你，哪有半點醫(yī)生專業(yè)的樣子?！?/p>

秦澤靜靜打量著我，突然驚叫出聲。

「啊好痛！」

他一把推開我，眼眶泛紅。

「我不要你處理，師公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痛死了都！」

猛地被推開，我撞到旁邊的架子上，發(fā)出巨響。

顏汐緊張地查看著男人的下身。

「疼得厲害么，沒事的老師會處理。」

她小心翼翼擦拭掉男人的淚水，隨后皺緊眉頭轉(zhuǎn)向我。

「江佑安，你要是處理不好就換個別人來，別在這耽誤事?！?/p>

心陡然像被只大手無情拉扯著，酸澀異常。

我收起笑，面無表情看著她。

「確實，我處理不了?！?/p>

顏汐一頓，眉眼帶著怒意。

「那你早說??！在這耽誤事。我看你這醫(yī)生執(zhí)照是買的吧，一邊呆著去！」

血液里沸騰著的怒意蹭蹭往上冒，我扯了下嘴角。

「行，那我先走了?！?/p>

「我要丟了那輛山地車。被別人用過的，我嫌臟。」

2

顏汐表情一窒，瞳孔驟縮。

「你…」

我摘下手套轉(zhuǎn)頭就走，顏汐下意識想追。想到還在醫(yī)院的秦澤，硬生生停下腳步。

回到家，疲憊漸漸涌上心頭。我趴在床上半晌，掏出手機打給夏語。

「幫我介紹個好點的離婚律師?！?/p>

電話那頭的她愣住了。

「你要離婚？！不是吧，真要聽你爸的話回家繼承家業(yè)啊?！?/p>

被她夸張的語氣笑到，我緩緩勾起唇角。

「你想太多，就是覺得…現(xiàn)在是時候離婚了?！?/p>

人生還長，要及時止損。

「還有，幫我查個人?！?/p>

她飛快應(yīng)了聲。

「這事交給我你還不放心么，十幾年老朋友了都?！?/p>

聊了幾句掛掉電話沒多久，顏汐就跟著回了家。

「啪」地一下，鑰匙被她隨意丟在地上。

「你什么意思啊江佑安，在醫(yī)院跟我耍威風(fēng)是吧。還說那些不清不楚的話，有意思么？！」

我皺起眉頭。

「你發(fā)什么瘋？」

她一頓，幾乎是咬牙切齒。

「是，你的車是被小澤給騎了，那又怎么樣！學(xué)生想騎車玩一下而已，我順手幫幫他，這不行么？」

「倒是你，真夠狠毒的啊。就為了不讓別人動你的車，居然在車座里面插針?！?/p>

「你知不知道小澤疼得都快要崩潰了！」

她逼近我，眼里泛著駭人的寒意。

望著她這副恨不得生吞了我的模樣，麻木的心底竟涌出幾分可笑。

和她結(jié)婚這么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情緒起伏如此強烈的時候。

就算是得知我被患者為難，下班被持刀的瘋子尾隨糾纏，甚至生病難受到幾乎昏厥時，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

「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都會過去的。」

怎么換了個人，態(tài)度就如此不同。

視線落在她隨身帶著的公文包。

通體黑色的包上貼著個醒目的藍色便簽，D和我山地車把手上的如出一轍。

仿佛在宣示主權(quán)。

「顏汐，你挺會裝的啊?！?/p>

我揚起嘴角，戳著她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秦澤那些傷口，不是正常騎車時留下來的。而是整個人趴在車上進行見不得人的舉動時，留下來的。」

看著她逐漸僵住的面孔，我戳的更加用力。

「怎么樣，爽么，刺激么？」

顏汐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后化為惱怒。

「你瞎說什么！」

說著就要躲進臥室。

我叫住她，淡淡道。

「我給你機會坦白了顏汐，別不珍惜?！?/p>

女人停下腳步，用極其復(fù)雜的眼神看著我。

「江佑安，我不知道是什么給了你錯覺。但小澤是好學(xué)生，他和我的關(guān)系也不是你想的那么齷齪！」

「你這樣做，是在侮辱我的職業(yè)?！?/p>

一道刺耳的鈴聲響起。

「老師你在哪里…」

秦澤委屈的聲音讓顏汐面色立馬涌上擔(dān)憂。

「醫(yī)院里好吵，我好害怕啊。你不是說給我買飯去么？」

顏汐壓低嗓音，耐著性子回答。

「我回家換件衣服，馬上就過去。你別擔(dān)心，先休息吧。」

「好的，我等你～」

掛掉電話，顏汐瞥了我一眼，飛快換完衣服離開。

腦袋亂糟糟地，我癱倒在床上任由思緒發(fā)散。

直到夜半三更肚子餓得慌，準(zhǔn)備點外賣時，發(fā)現(xiàn)朋友給我截圖了秦澤的朋友圈。

「遇見你，才讓我覺得自己是被愛的，」

配圖是顏汐趴在病床前沉睡的側(cè)臉。

心猛地往下墜。

顏汐以前從不會夜不歸宿。

手機振動打斷了我的思緒，接通時發(fā)現(xiàn)夏語竟已經(jīng)查到消息。

「佑安…」

她語氣沉重。

「秦澤是在顏汐三年前的讀書會上認(rèn)識的。秦澤入學(xué)，成為她組里的學(xué)生，都是她一手打點的?！?/p>

握住手機的指節(jié)慢慢攥緊。

「我手底下的人查到…去年的平安夜，有他們的開房記錄…」

平安夜？！

那天顏汐說她摔了一跤，導(dǎo)致我們的孩子沒保住，那時我心疼的不得了。

可，原來是為了跟他開房啊…

整個人都仿佛被抽空了，我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掛斷，昏昏沉沉睡過去。

半夢半醒時，大門被人用力拍打著。

「開門??！」

3

本想裝作沒聽見，無奈聲音越來越大。

我掙扎著起身開門，對上顏汐母親不耐的面孔。

「聽不見我敲門啊，這么遲才來。」

她撇了下嘴，看我惺忪的睡眼，忍不住抱怨。

「又值夜班啊。要我說你那工作實在不行就辭了。忙的家都顧不上來也沒多少錢，我女兒又不是養(yǎng)不活你?！?/p>

遲鈍的大腦緩了半天，我看著她在廚房忙碌，嘴唇蠕動了下。

「媽，顏汐出軌了。」

長久的沉默后，她面色平靜。

「哦，你說小澤那個小子啊。什么出不出軌，他們就是關(guān)系好罷了?！?/p>

本以為她會憤怒的我只感覺胸膛劇烈顫抖，一股強烈的背叛感貫穿全身。

「你早就知道了？！」

她關(guān)上冰箱門，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我女兒那么優(yōu)秀，有男的主動貼上去不是很正常么？」

「再說了她又沒做什么過分的事，你都生不了孩子了，就別這么自私?！?/p>

心臟突地一跳，我僵在原地說不出話。

那場醫(yī)鬧患者刺入我腹部的位置刁鉆，正好將我的輸精管切斷，讓我徹底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

這讓原本就對我不太滿意的岳母對我更是看不上。

有次更是在酒后罵我是下不出蛋的死太監(jiān)。

這些顏汐都看在眼里，但不以為意。

「這不是事實么？我媽就那脾氣你多擔(dān)待，你是和我過日子又不是她，在意這些做什么呢?！?/p>

原以為她就是這種情緒冷淡的人，我也努力說服自己去習(xí)慣。

可不曾想，她的溫柔和體貼，都給了別人。

回過神來，我深呼吸好幾下，保持冷靜。

「行，那我要離婚。」

岳母掃了我一眼，切了聲。

「隨便你?！?/p>

她的態(tài)度讓我愈發(fā)窒息，沖出家門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爸…我想回家了?！?/p>

一開口，鼻腔就開始酸澀。

他嘆了口氣。

「我都聽夏語這丫頭說了。你呀，真是傻，要受了委屈早點和爸爸說啊。」

「離婚的事，要爸爸幫忙么？」

我強撐著，不讓自己哽咽。

「爸，我記得顏汐他們學(xué)校院長和你是好朋友吧。」

得到確認(rèn)后，心頭有了個主意。

「沒事的爸，我會處理好。」

下定決心后，我前往醫(yī)院準(zhǔn)備辦離職手續(xù)。

經(jīng)過走廊時，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哎呀討厭啦老師，我還難受著呢?！?/p>

顏汐低低笑了聲，語氣充斥著情欲。

「不要？那上次哭著求著說想要老師的人又是誰啊。怎么，得了好處就想走?！?/p>

「哪有！」

秦澤的笑聲讓我心頭一梗，目光不由地往那邊望過去。

顏汐以女上位姿勢把秦澤壓在身下，右手不老實地上下?lián)崦?/p>

這模樣，一點也沒有她往日標(biāo)榜的為人師表啊。

悄無聲息離開辦好離職手續(xù)，我再次經(jīng)過走廊時，手機嘀嗒了聲。

是往日跟在我后面的助理。

「江醫(yī)生有件事還是想告訴你…你老婆懷孕了?！?/p>

腦袋嗡地一下，我僵在原地，

不遠處的秦澤撫摸著顏汐尚且平坦的小腹，好奇詢問。

「老師，你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俊?/p>

顏汐親昵地縮在他懷里。

「都喜歡，只要是我們的孩子就好?！?/p>

這樣的話，以前我也問過。

得知她懷孕的時候，我親手布置嬰兒房，一遍遍湊在她肚子里旁寶寶，可那個孩子，卻悄然死在了她和他開房那天。

她的愛，好像能給任何人。

「那這個孩子…能生下來么？」

秦澤面色涌出擔(dān)憂。

「你老公那天那個態(tài)度，不會看出來了吧?！?/p>

顏汐親了下他的手，語氣堅定。

「看出來又怎么樣，他自己又生不了，肯定會接受的。再說了我是搞文學(xué)的，這種事多正常啊?！?/p>

她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過兩天是我媽壽宴，我會在那天讓江佑安接受，逼他親口承認(rèn)這孩子?！?/p>

4

從醫(yī)院離開后，我第一時間轉(zhuǎn)移了名下財產(chǎn)，聯(lián)系上了夏語介紹的離婚律師。

溝通好后，已是傍晚。

顏汐獨自坐在客廳撐著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看到我，神色一頓。

「聽說你辭職了？」

我嗯了聲，頭都沒抬。

她表情疑惑。

「為什么？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下。當(dāng)初你不是考執(zhí)照考了很久來著。」

自顧自放下包，我語氣平靜。

「沒什么，只是想重新規(guī)劃下人生?！?/p>

她靜默了會，發(fā)出聲怪笑。

「規(guī)劃人生？江佑安你還能有什么大志向么，我都懂，無非是說說罷了?！?/p>

我看著她面前桌子上吃飯留下的污漬，暗自捏緊了手心。

「媽過兩天就是壽宴了，今年是五十大壽可得大辦一場。正好我辭職了，就交給我來辦吧。」

她眼眸一驚，語氣有些感動。

「真的么？你以前不是不愿意…」

「那是以前，媽肯定也會高興的。」

往日對我和岳母關(guān)系頗為頭疼的她見我讓步，欣喜異常。

「好好好，佑安你真是懂事?！?/p>

為了表示感謝，很少下廚的她親自給我做夜宵。

往日的我會感動接受，但看著這清湯寡水的面條，我瞬間沒了胃口。

「謝謝老婆，我不餓，你吃吧?！?/p>

從那天起，我開始選酒店訂包廂買禮物，排場擺的十足。

所以岳母那天給我的臉色還不錯。

「佑安啊，我早說你該辭職在家待著，你看看這多好啊?！?/p>

岳母看著金碧輝煌能塞的下五十個人的包廂，和我遞過去的金鐲子，瞬間笑得嘴巴都合不上。

我勾了勾唇角沒說話。

沒過多久，秦澤被顏汐親自接進來。

「媽，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小澤?！?/p>

岳母蹭地一下跑過去，一張臉都快笑爛了。

「哎呦喂小澤啊，阿姨想死你了?！?/p>

她下意識想牽對方的手，又想起我還在，硬生生把手收回去。

我故意好奇詢問。

「媽，你和小澤怎么關(guān)系這么好啊?！?/p>

當(dāng)著其他親戚，岳母笑容微斂。

「我，我就是聽我女兒提過罷了。好學(xué)生，自然是要帶出來給我看看的?！?/p>

看著他們?nèi)艘种撇蛔〉男⌒乃?，我瞇起眼睛。

等著吧。

一進包廂，顏汐不由地皺眉。

「就家里幾個親戚，訂這么大的干嘛，真是浪費錢?！?/p>

她把秦澤拉到旁邊坐下，讓服務(wù)員上了一份蛋羹，再細心喂到嘴邊。

做完這一切，她才意識到我在旁邊看著，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小澤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沒事，我不介意?！?/p>

擺擺手，我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

宴會即將開始時，顏汐站起來準(zhǔn)備致辭時，突然從門口走進來幾個人。

看見來人，顏汐面色一驚。

「爸，你怎么來了？」

我爸和身后幾個本家的親戚昂起頭，神色淡淡。

「怎么，不歡迎么？」

她結(jié)結(jié)巴巴。

「不是，就是…沒想到。以往的這種聚會您好像不愿意參加?！?/p>

我爸眼神都沒分給他，

「今天我必須參加?！?/p>

說著找了張椅子坐下。

顏汐臉色漸漸難看，剛要說些什么，門外再次走進來個人。

看到來人，她瞬間吃驚不已。

「院長？！」

李院長隨意點了下頭，對上我的視線，笑容親切了幾分。

「佑安，好久不見?！?/p>

我笑著回應(yīng)。

「李叔叔，真是好久不見啊?！?/p>

眼看著顏汐臉色的迷茫越盛，我將李院長送到座位前，笑得越發(fā)燦爛。

「人到齊了，好戲也可以開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