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聽到聲音快步出來。

他的臉上略過一絲驚慌，但很快被不悅代替。

“你怎么又想離開輪椅。”

“我不是教過你我不再不要...”

當(dāng)他來扶我的時候，我噙著淚水躲開。

“我！”

鹿鳴帶著一絲慍怒。

這么多年他的委屈與束縛在我這無處發(fā)泄。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句話說不出來。

鹿鳴看著我這副慘狀，銳利眼神又溫和下來。

像是提醒自己不該對殘廢的妻子發(fā)火。

“對不起，”

他放緩聲音，俯身將我抱起。

“我不該吼你?！?/p>

身體懸空的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膛傳來的平穩(wěn)心跳。

規(guī)律，冷靜，不再因我而有絲毫紊亂。

他把我輕輕放回輪椅，像安置一件易碎品。

可我心里明白，有些東西，已經(jīng)徹底碎了。

林晴匆忙從樓上下來，發(fā)絲凌亂，衣領(lǐng)歪斜。

女兒聽到動靜走出房間看到是我。

沒說一句話就要走回房間。

“站住。”

“媽媽摔倒了，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p>

鹿鳴沉聲教訓(xùn)。

他不允許女兒這么沒有家教。

“那還要怎么樣，我又不能替我站起來。”

女兒攤著手，一臉冷漠地說道。

“琳兒，”

我強(qiáng)壓心酸。

“這周的家長會...媽媽去參加好嗎？”

這是我康復(fù)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

女兒看著我，我能明顯感受到我的視線落在我的腿上。

那副冷漠神態(tài)，竟與鹿鳴如出一轍。

“媽的腿其實——”

“不用！”

我打斷我，

“我讓林阿姨去。”

女兒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

林晴自然地接話：

“對的，佳姐，你行動不便，別勉強(qiáng)了。”

“琳兒的成績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p>

林晴的話語盡是關(guān)心，我卻聽出異樣的滋味。

我對這個家感到陌生，似乎我才是那個“第三者”一樣。

“那...媽和林阿姨一起去，可以嗎？”

我的語氣卑微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都說了不用啊！”

女兒的頂撞猶如一柄利劍直插我的心口。

那一刻，我心口的裂痕蔓延開來。

林晴自然地攬住琳兒的肩，聲音溫柔得像蜜：

“琳兒，別生氣，乖我們回房間?！?/p>

“阿姨輔導(dǎo)你作業(yè)，對了，最近在追哪部劇...”

我們相攜離去的背影像極了關(guān)系親密的母女。

我下意識地望向鹿鳴。

他的眼神將我一下子拉回到那次災(zāi)難前。

他凝視著我們的背影，眼神是五年來我未曾見過的松弛。

直到察覺我的視線，才倉皇地披上那件名為“疲憊”的舊外套。

“有林晴在，你就放心吧?！?/p>

這句話像最后一塊巨石，壓垮了我所有期待。

他的心里渴望一個能幫他分擔(dān)的人，不是我這個拖油瓶

當(dāng)他蹲下為我穿鞋時，我倔強(qiáng)地俯身想要自己來。

輪椅突然向前滑動，橫梁重重撞上他的額頭。

鹿鳴一下子向后栽倒，我看見殷紅的血液從他額頭滲出。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自己穿鞋?！?/p>

我的解釋似乎更證明我的無用。

鹿鳴的眼里充滿苦澀，他摸額頭看了一眼，滿手獻(xiàn)血。

“你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好累。”

“你總是認(rèn)為付出了一切，我又何嘗不是?！?/p>

他轉(zhuǎn)身離開，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

五年前我的天塌下來，是他撐了起來。

五年后雨過天晴，他卻打著傘離開。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將醫(yī)院的康復(fù)單子揉成團(tuán)丟到垃圾桶里。

我清楚，我的離開就是所有人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