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初夏燥意的風(fēng)拂過青竹簾，滿書架里的線裝書泛起陳舊墨香。

蟬鳴原本不絕地叫喚，如今似是被院子里那位小霸王一下震懾到了似，竟齊齊地啞了聲。

秦云素眉心悄悄攢起。

院子里動(dòng)靜太大，她做不到熟視無睹。

“吱呀——”

門被推開，秦云素站在門口，微微刺目的光灑在她身上，芙蓉色輕衫掩不住高挺孕肚，浸在其中倒是給周身都縈了一圈光暈。

沈遇安個(gè)子小小，脾氣卻大得很，臉氣得鼓起，胸腔也劇烈起伏。

他原本還有一籮筐的話想往秦云素身上砸，想讓她把自己送回聽泉齋。

可話還沒說出口，秦云素視線便從他身上收了回去，眼神中沒有絲毫溫度，再無往日那藏不住的親昵。

秦云素嘆氣：“我沒讓你來?！?/p>

沈遇安臉色一下就漲紅了：“肯定是你跟爹爹說了什么，否則爹爹這么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把他從被窩里拎出來？

沈遇安只覺得丟臉，春末時(shí)辦了他的生辰宴，如今，他已六歲有余，定然不能像以往那副小娃娃姿態(tài)了。

秦云素不愿與他多辯解，反正，他從不聽自己的。

“隨你。”

她右手撐著腰，轉(zhuǎn)過身進(jìn)屋，毫無留戀。

大鬧一通后，秦云素竟連絲毫訓(xùn)斥的話沒有，既不派人將他領(lǐng)進(jìn)去帶他吃糕點(diǎn)，又不將他送回聽泉齋？！

沈遇安一時(shí)間愣在原地，未褪去兩腮軟肉的臉上滿是錯(cuò)愕。

身側(cè)，比他大了一歲半的小廝悄悄走上前來，方才被小少爺斷了這幾日紅燒肉的念想，面上一陣肉疼，可瞧著夫人的架勢(shì)...

小廝猶豫著還是開口：“小少爺，宗主可是說過，您一定得來這兒，要不...您便忍忍？”

凜冽的風(fēng)猛然刮過，小廝腦袋往后一縮，才躲過沈遇安的手刀。

他咽下一口唾沫，緊張地望著沈遇安。

沈遇安胸腔起伏不定，終究，他猛地一揮袖。

“哼！”

衣袂掃過門外小檻，他大搖大擺往里面走，似是忘記了當(dāng)日秦云素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落下的那一巴掌。

屋內(nèi)，珠簾晃動(dòng)。

秦云素耳尖動(dòng)了動(dòng)，自是知曉沈遇安拗不過只得乖乖進(jìn)來，可她卻依舊一副未曾察覺的模樣，繼續(xù)手中的事。

春朝伺候在側(cè)，一邊研著磨，一邊快速地替秦云素整理今日要過目的賬簿。

沈遇安甚少來枕溪閣，如今若不是父親幾乎派人架著他來，他早就溜去逗蛐蛐了。

他掃了眼屋內(nèi)陳設(shè)，小嘴不自覺地努起，滿面都是看不上。

秦云素未曾搭理他，沉浸在自己面前的方寸之地中。

沈遇安哪受過如此待遇，尤其是在秦云素面前。方才來枕溪閣的不情愿消散了些，莫名的勝負(fù)欲卻又一下涌了上來。

他腳背繃緊，踢了踢桌腳，鬧出不大的聲響。

“我餓了，我要鳳梨酥?！?/p>

秦云素手腕動(dòng)了動(dòng)，開口，卻是對(duì)著春朝。

“這京郊莊子的收成今年又減了一成半，你記下，到時(shí)派人去問問?！?/p>

見秦云素當(dāng)著不搭理他，沈遇安有些急了，“噌噌”兩步就到她面前：“怎么，占著又懷了個(gè)，便不理我了？我就知曉他們說的是對(duì)的。”

秦云素一頓，掀開眼簾望向他：“你父親讓你來，是為了一日后安南侯府宴席，你可知曉是為了什么？”

她直截了當(dāng)，倒叫沈遇安一頓。

“不就是伴讀嗎？怎么你們一個(gè)個(gè)都當(dāng)做寶似得?！?/p>

秦云素忽略他的話，頷首：“大夫人、宗主，都想讓你盡力能選上，若是你想入宮成為三皇子的伴讀，我?guī)湍?。若你不?..”

她微頓：“我也幫你?！?/p>

往日里，秦云素遇見沈遇安時(shí)，眸中像藏著泉眼似得，眼淚止不住地落，憂他吃、憂他穿。

如今，是第一回秦云素看著他的眼，說著與瑣碎無關(guān)的話。

沈遇安那小小面容上漸漸嚴(yán)肅起來，倒是有幾分沈時(shí)璋的影子。

可面對(duì)著秦云素，沈遇安還是犟：“你哪來的本事幫我？”

“這你不用擔(dān)心?！鼻卦扑卮驍嗨挘骸拔抑幌胫?，你愿，或不愿?！?/p>

沈遇安雙手無措地攥緊了下胸口前的衣裳。

他是秦云素十月懷胎生下的，這些年，他雖不待見自己這個(gè)親娘，更是避之不及。可只是這一眼，秦云素便已猜到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想法。

“好，我知曉了?！?/p>

秦云素淡淡將視線收回：“既如此，我會(huì)讓你當(dāng)上三皇子伴讀?！?/p>

沈遇安瞬間一副被看穿了的模樣，他面色紅彤彤，唇瓣翕動(dòng)許久，最后只丟下一句“誰稀罕你！”，便悶著頭往小廚房跑了。

春朝猶豫一瞬，還是開口：“夫人，您當(dāng)真不去瞧瞧？”

秦云素收回視線：“不了，待會(huì)兒把偏房收拾出來，還有...”

她頓了頓：“著人，把他那只寶貝蛐蛐抓來?！?/p>

“什么，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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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侯府，朱漆大門上方金絲楠木牌匾，字跡赫然是當(dāng)今的陛下。

三代顯貴、貴妃母家、富貴卻不張揚(yáng)，像只低斂卻威嚴(yán)、臥于榻上的雄獅。

“沈夫人，你來了?！?/p>

安南侯夫人原本還在招待旁人，聽見馬車動(dòng)靜，瞧見秦云素，便急忙迎上前。

她不著痕跡地掃了秦云素及其身后。

沈遇安面上雖是不悅，卻也怪怪待在秦云素身側(cè)。

安南侯夫人見狀，也悄悄松了口氣。

看來，京中傳聞并不可信，這沈家小少爺好似與他親母并無多大的隔閡。

只是...

安南侯夫人視線微微抬起。

她猶豫開口：“這位是？”

秦意濃著一身淺綠色織短長裙，莞爾一笑。

“秦氏意濃，先前便聽過夫人您大名。”

安南侯夫人臉色一變，扭過頭看向秦云素。

這，這不就是最初與沈時(shí)璋定親的秦家嫡女，秦意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