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加了一個“國慶窮游挑戰(zhàn)”的素人綜藝。

直播時，我媽直接打進熱線電話質(zhì)問主持人。

“我女兒每天生活費預(yù)算一百是不是太多了？她在家一天十塊錢就夠了，你們這是教她學(xué)壞！”

主持人當場卡殼，直播間彈幕瞬間爆炸。

節(jié)目的最大贊助商，直接沖進了導(dǎo)播室。

他拿起麥克風(fēng)，宣布追加一千萬贊助。

“規(guī)則改了，誰讓她花錢最多誰就是冠軍！至于這位家長，建議送去醫(yī)院看看腦子！”

1.

“姜月月女士的母親是嗎？請問您是想對您的女兒說些什么？”主持人臉上掛著職業(yè)的微笑，試圖將這個突兀的電話拉回節(jié)目的溫情軌道。

“說什么？我要問你們節(jié)目組怎么回事！一天一百塊的預(yù)算？你們是想讓她上天嗎？”

“她在家里，一天早飯兩個饅頭，中午帶飯，晚上一碗面條，十塊錢都用不完！你們給她一百，是想教她亂花錢，教她學(xué)壞！”

主持人的笑容僵在臉上，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接話。

直播間的彈幕瘋了一樣滾動。

“臥槽？這是親媽？一天十塊錢？喂鴿子都比這多吧？”

“2025年了，我聽到了什么原始社會發(fā)言？”

“心疼這個叫姜月月的妹妹，這是在過什么日子啊?！?/p>

我站在舞臺的角落，手腳冰涼。

攝像機的紅色指示燈亮著，我知道，我所有的窘迫和難堪，正被無限放大，供人圍觀。

就在這時，導(dǎo)播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周身的氣場讓嘈雜的現(xiàn)場安靜了。

是節(jié)目的最大金主，陸宸。

他徑直走向?qū)Рヅ_，拿起通話麥克風(fēng)。

“節(jié)目規(guī)則現(xiàn)在改了。”

“追加一千萬贊助，為姜月月小姐個人設(shè)立?！?/p>

“挑戰(zhàn)內(nèi)容變更，誰能讓姜月月小姐花錢最多，誰就是本季冠軍?！?/p>

“至于這位打電話的家長，我個人建議，節(jié)目組報銷掛號費，送去精神科看看腦子?！?/p>

電話那頭傳來我媽氣急敗壞的尖叫，但陸宸已經(jīng)示意工作人員切斷了電話。

整個演播廳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所有攝像機鏡頭，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2.

節(jié)目錄制被迫中斷。

我被帶到了一個獨立的休息室，導(dǎo)演親自給我倒了杯熱水，態(tài)度客氣得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

“月月啊，你別有壓力。陸總那邊......就是這個意思。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任務(wù)就是花錢。”

他遞給我一張黑色的卡片，卡面簡潔。

“這是陸總給你的，沒有密碼，沒有額度?！?/p>

我看著那張卡。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媽就不允許我碰錢。

所有的開銷，必須由她經(jīng)手。

買一支筆，要打申請；想吃根冰棍，要看她心情。

上了大學(xué)，生活費按天發(fā)放，早餐五塊，午餐十塊，晚餐十塊。

每天吃飯前要拍食堂的飯菜照片給她審核，通過了，錢才會叮咚一聲到賬。

有一次我感冒了，想買一盒感冒藥，她拒絕了，理由是“小感冒喝點熱水捂著發(fā)發(fā)汗就好了，花那個冤枉錢做什么”。

最后還是室友看不下去，給我買的藥。

現(xiàn)在，一個陌生人，給了我一張可以無限揮霍的卡。

這比我媽的電話更讓我感到恐慌。

導(dǎo)演離開后，我一個人在休息室坐了很久。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我媽發(fā)來的信息，滿屏的感嘆號。

“姜月月你長本事了是吧?。。。。。÷?lián)合外人來羞辱我?。。。。?！”

“你敢花他們一分錢試試！?。。。。?！”

“你要是敢亂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我關(guān)掉手機，把臉埋進掌心。

節(jié)目組給了我兩個小時的調(diào)整時間，然后直播繼續(xù)。

新的規(guī)則很簡單，我作為核心，其他幾位參賽選手需要想辦法“引誘”我消費，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會計入他們的積分。

第一個挑戰(zhàn)地點，是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場。

其他選手都兩眼放光。

只有我，步履沉重，走進那金碧輝煌的大門時，感覺自己像個走錯地方的流浪漢。

“月月，你看這個包，最新款，很配你的氣質(zhì)！”選手A熱情地拉著我。

“月月，這家餐廳的下午茶很有名，我們?nèi)L嘗？”選手B試圖用美食打動我。

我一路搖頭，一路躲閃，最后在一個平價服裝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我想，買一件幾十塊的T恤，總可以吧。這應(yīng)該不算“亂花錢”。

我剛拿起一件白色T恤，口袋里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是節(jié)目組配發(fā)的，用于接收任務(wù)指令的手機。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來自陸宸：“我在對面頂樓餐廳，我不想看到你拿著那件T恤走上來?！?/p>

我抬頭，穿過巨大的玻璃幕墻，果然看到頂樓那家米其林餐廳的露臺邊，坐著一個模糊的身影。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3.

我最終沒有買那件幾十塊的T恤。

在其他選手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我走出了那家平價店。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月月，你到底想怎么樣？你這樣我們大家都沒法完成任務(wù)?。　币粋€叫武玥的選手忍不住抱怨起來。

她家境優(yōu)渥，來參加節(jié)目純粹是為了好玩和曝光度，對我這種畏畏縮縮的樣子，早就看不順眼了。

另一個男選手打圓場：“算了算了，可能月月還不適應(yīng)，我們慢慢來?！?/p>

我低著頭，小聲說：“對不起。”

午飯時間到了，武玥直接提議去那家米其林餐廳。

“反正陸總都放話了，我們就幫他花點錢！”她帶著挑釁的眼神看著我。

我攥著那張黑色的卡，手心全是汗。

那家餐廳，我只在雜志上見過，人均消費是我一個月生活費的好幾倍。

我媽要是知道了，她真的會打斷我的腿。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的個人手機響了。

是我媽。

我走到一個角落，壓低聲音接起：“媽?！?/p>

“你在哪兒？你是不是在商場？我告訴你姜月月，你要是敢亂花一分錢，我立刻就過去！”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

“我沒有，我什么都沒買。”我辯解道。

“最好是這樣！節(jié)目組那邊我已經(jīng)投訴了，他們這是惡意引導(dǎo)消費，敗壞社會風(fēng)氣！你等著，我馬上就到?。。?！找你們導(dǎo)播！”

電話掛斷了。

武玥走了過來，環(huán)抱著手臂。

“又被你媽罵了？姜月月，你都多大了，還跟個沒斷奶的娃娃一樣。你再這樣，我們所有人都要被你拖累死?！?/p>

我沒說話。

她從我手里抽走那張黑卡，轉(zhuǎn)身對其他人說：“走，去吃飯！我來刷，算我的積分！”

眾人歡呼著跟了上去。

我被獨自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進那家我連門都不敢靠近的餐廳。

直播的跟拍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下我被孤立的這一幕。

彈幕里說什么的都有。

“這女的也太包子了吧？錢都給你了，花??！”

“樓上的站著說話不腰疼，那種家庭出來的，你讓她花錢比殺了她還難受?！?/p>

“武玥好剛！我喜歡！”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餐廳制服的服務(wù)生走到我面前，對我鞠了一躬。

“姜小姐，陸先生請您上去。”

4.

我跟著服務(wù)生，乘著專屬電梯，來到了頂樓的餐廳。

陸宸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擺著精致的餐點，但他一口沒動。

他示意我坐下。

“為什么不花？”他問我，聽不出情緒。

我捏著衣角，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因為害怕，因為習(xí)慣，因為我媽說的每一句話都像緊箍咒一樣刻在我腦子里。

“我......”

“你母親已經(jīng)到商場了。”他打斷我。

我猛地抬頭看他。

“現(xiàn)在正在一樓大廳，要求見節(jié)目負責(zé)人，說我們誘導(dǎo)你墮落?！彼辛艘恍K牛排，放進嘴里，“你覺得，她會成功嗎？”

我搖了搖頭。

“那你還在怕什么？”

我還是說不出話。

“姜月月，”他放下刀叉，“這個世界有一種病，叫‘窮病’。但最可怕的不是物質(zhì)上的窮，是精神上的。你母親病了，病得很重。她想把這種病傳染給你。”

“你想被傳染嗎？”

我再次搖頭，眼眶發(fā)熱。

“那就自己給自己治病?！彼涯欠輲缀鯖]動過的牛排推到我面前，“第一步，從吃一頓正常的飯開始?！?/p>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不是因為委屈，也不是因為感動。

只是因為那句“正常的飯”。

對我來說，吃一頓不用報備、不用被審核、不用擔驚受怕的飯，實在是太奢侈了。

樓下，武玥他們剛剛點完餐，正對著鏡頭展示昂貴的菜單，抱怨著我這個拖后腿的“核心任務(wù)”。

直播鏡頭一分為二，一邊是樓下熱鬧的抱怨，一邊是我在頂樓安靜的流淚。

彈幕徹底炸了。

“破防了，一頓正常的飯，對她來說竟然這么難?！?/p>

“她媽到底對她做了什么??！這根本不是節(jié)儉，這是虐待！”

就在這時，陸宸的手機響了。

他開了免提。

是節(jié)目導(dǎo)演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急：“陸總，姜女士在樓下鬧得很兇，說要報警，還帶來了幾個自稱是記者的人，非要您下去給個說法?！?/p>

我身體一僵。

我媽真的來了，還帶了記者。

陸宸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看著我。

“姜月月，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選擇?！?/p>

“一，現(xiàn)在下樓，跟你母親回家，退出節(jié)目，繼續(xù)過你一天十塊錢的日子?！?/p>

“二，留在這里，吃完這頓飯。然后，跟我一起下樓，面對她?！?/p>

他的目光平靜，卻有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這是我人生的一個岔路口。

退一步，是熟悉的深淵。

進一步，是未知的戰(zhàn)場。

我看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點了點頭。

“我選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