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期間，順手幫對門鄰居岑鳶修好了漏氣的煤氣閥。

轉(zhuǎn)頭她就投訴我違規(guī)操作，要求賠償她因受驚嚇而產(chǎn)生的精神損失費。

我沒多話，寫了檢討，隊里罰我禁閉思過。

她在業(yè)主群炫耀：

“就該給這些拿雞毛當令箭的一點顏色看看！”

三天后，她家失火，濃煙滾滾。

她哭著砸門求我：

“求你快撬門救火啊！”

我隔著門嘆氣：

“我在禁閉期，不能違規(guī)操作，你等我們消防車吧?！?/p>

1

“江徹！救命！快開門！”

我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沖過去打開門。

一股煤氣味撲面而來，嗆得我后退一步。

對門鄰居岑鳶穿著睡裙，頭發(fā)散亂，臉色發(fā)白。

她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里。

“煤氣！我家煤氣泄漏了！味道好大！”

“我給燃氣公司打電話，他們說維修師傅最快要一個小時才到！”

“我快要被熏死了！江徹，你不是消防員嗎？”

“你快幫我看看！”

她身體發(fā)抖，癱倒在我身上。

我扶住她。

“別慌，你先去樓道待著，把窗戶打開通風?！?/p>

“千萬別開任何電器?！?/p>

我轉(zhuǎn)身回屋，拿上工具箱。

岑鳶家廚房的煤氣味更重了。

我關(guān)掉總閥，打開所有窗戶。

嘶嘶的漏氣聲從連接灶具的軟管處傳來。

一個老化的閥門接口出現(xiàn)了裂紋。

我從工具箱里找出專用的生料帶和密封膠。

“這是臨時處理，能暫時堵住漏點?！?/p>

“但你必須等燃氣公司的人來徹底更換?！?/p>

我邊操作邊對門口的岑鳶說。

“記住了，這只是應(yīng)急措施?！?/p>

十分鐘后，泄漏聲消失了，屋里的煤氣味也隨著風淡去。

我用檢漏儀反復(fù)測試，確認沒有再泄漏。

我額頭上全是汗。

“好了，暫時安全了。師傅來了讓他直接換新的?！?/p>

岑鳶看著我，眼含淚水。

“江徹，太謝謝你了，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死在這了！”

“改天我一定請你吃大餐，好好謝謝你！”

我擺擺手，只覺得疲憊。

“沒事，鄰里之間應(yīng)該的。你記得換閥門就行?！?/p>

送走她，我脫下沾滿汗味的T恤，準備去洗澡。

第二天，我還在休假，隊里的電話就打來了。

是中隊長的聲音。

“江徹，你昨天是不是給你鄰居修煤氣閥了？”

“是，她家半夜泄漏，情況緊急，我做了個臨時處理?！?/p>

中隊長的聲音沉了下去。

“你的鄰居，岑鳶，今天一早拿著材料投訴到了總隊。”

“投訴你違規(guī)操作，破壞她家燃氣設(shè)施?！?/p>

“說使用的材料不合規(guī)，對她造成了安全隱患和精神驚嚇?！?/p>

“她要求我們賠償她更換整套燃氣管道的費用、誤工費?！?/p>

“還有精神損失費，總共十萬塊?！?/p>

十萬塊！

我腦子嗡的一聲，血液沖上頭頂。

那個昨晚還喊我“救命恩人”的女人，轉(zhuǎn)頭就告了我。

中隊長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她還提供了一張照片，說你維修時態(tài)度惡劣，動作粗暴?！?/p>

“把她家進口的櫥柜臺面劃壞了?！?/p>

“現(xiàn)在總隊很重視，調(diào)查組已經(jīng)成立了。”

“江徹，按照紀律，你必須立刻歸隊，暫停一切職務(wù)。”

“接受禁閉調(diào)查?！?/p>

我趕到隊里，同事們眼神躲閃，紛紛避開我。

我被帶到禁閉室。

一間不到十平米的房間，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馬桶。

中隊長收走我的手機和個人物品，只留下一本條令條例。

“江徹，我知道你委屈，但程序必須走?！?/p>

“你好好在這里反思，把事情經(jīng)過一五一十寫清楚。”

他嘆了口氣，關(guān)上門，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音。

我坐在床沿，腦子一片空白。

我救了她，她卻要毀了我。

為什么？

2

傍晚，送飯的同事小王，偷偷把他的手機塞給我。

“徹哥，你看業(yè)主群?！?/p>

我打開手機，三百多人的業(yè)主大群里消息刷得飛快。

是岑鳶。

她直接在群里@了物業(yè)所有人。

她發(fā)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燃氣閥接口，纏著幾圈透明膠帶，旁邊還有不明物體。

那根本不是我用的生料帶和密封膠。

緊接著，她又發(fā)了一張照片，是她家大理石臺面上的一道長長的劃痕。

我記得很清楚，我操作時非常小心，臺面上墊了厚厚的毛巾。

這些，都是偽造的。

岑鳶開始在群里哭訴。

【岑鳶@全體成員：這就是我們小區(qū)的英雄消防員！】

【岑鳶：半夜闖進我家，說要幫我修煤氣。】

【岑鳶：結(jié)果把我?guī)兹f塊的德國進口管道弄成這樣！】

【岑鳶：大家看看，用的這是什么垃圾材料？】

【岑鳶：現(xiàn)在燃氣公司說整套管路都有風險，必須全部更換！】

【岑-鳶：我讓他小心點，他還不耐煩?！?/p>

【岑鳶：把我三萬塊的定制櫥柜臺面劃了這么大一道口子！】

【岑鳶：我找他理論，他還仗著自己是消防員威脅我！】

一個叫魏彤的業(yè)委會成員立刻跳出來。

看到這個名字，我瞬間明白了。

上個月，她家裝修垃圾堵塞了消防通道，我?guī)状翁嵝褵o果后，直接上報了物業(yè)和消防監(jiān)督。

她被罰款并強制清理，從那天起，見我就像見了仇人。

現(xiàn)在，她終于找到了報復(fù)的機會。

【魏彤（業(yè)委會）：@岑鳶，天?。∵@太過分了！簡直是無法無天！】

【魏彤（業(yè)委會）：仗著自己穿了身制服，就敢這么欺負普通業(yè)主？】

群里立刻議論紛紛。

“我的天，這消防員怎么跟土匪一樣？”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時看他人模狗樣的?！?/p>

“濫用職權(quán)，拿雞毛當令箭，就該好好治治他！”

“岑鳶別怕，我們支持你！必須讓他賠償！”

岑鳶還在發(fā)言。

【岑鳶：謝謝大家！我不是為了錢，我是為了爭一口氣！】

【岑鳶：這種人如果不受到懲罰，以后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鄰居！】

【岑鳶：最新消息，他已經(jīng)被消防隊禁閉了！】

【岑鳶：可見事情有多嚴重！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魏彤（業(yè)委會）：干得漂亮！】

【魏彤（業(yè)委會）：就該給這些拿制服當虎皮的人一點顏色看看！】

【魏彤（業(yè)委會）：我們業(yè)委會堅決支持岑鳶女士維權(quán)到底！】

我看著那些顛倒黑白的文字，氣到渾身發(fā)抖。

我打出幾行字，又一個一個刪掉。

我明白了，和他們爭論沒有意義。

我把手機還給小王，一個字沒說。

【岑鳶：他屁都不敢放一個，就是心虛了！】

【岑鳶：這事沒十萬塊錢不算完！必須讓他大出血！】

我笑了。

笑聲在禁閉室里回蕩。

我不能出操、訓練，不能接觸任何人，被徹底隔絕了。

我一遍遍地寫著情況說明，回憶那天晚上從進門到離開的每一個細節(jié)。

我用的每一件工具，做的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句話。

我確信我的操作符合一切應(yīng)急處置規(guī)程。

但在岑鳶的“物證”面前，我的辯白毫無說服力。

調(diào)查組的人來了兩次。

兩個陌生的干部，表情嚴肅，問題尖銳。

“你為什么不第一時間上報，而是擅自處置？”

“你使用的生料帶和密封膠，有采購憑證嗎？”

“符合消防安全標準嗎？”

“岑鳶女士提供的照片，你怎么解釋？”

“有人證明你操作時沒有損壞她家的財物嗎？”

我無法回答。

3

工具是我自己買的，放在家里備用，沒有發(fā)票。

現(xiàn)場只有我和岑鳶兩個人，沒有證人。

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qū)ξ易畈焕姆较颉?/p>

而另一邊，岑鳶的“維權(quán)”行動，在家委會的支持下，愈演愈烈。

魏彤以業(yè)委會的名義，在小區(qū)公告欄里，貼出了一份“關(guān)于譴責3棟801業(yè)主江徹破壞鄰里關(guān)系、危害公共安全的通告”。

紅紙黑字，措辭嚴厲。

我父母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消息，打電話到隊里。

中隊長把電話接到了禁閉室門口。

我媽在電話那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兒啊，到底怎么回事?。俊?/p>

“我們家怎么會出你這么個敗類??！”

“你爸氣得心臟病都快犯了！”

我握著話筒，喉嚨發(fā)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明明是救人的那一個。

為什么到頭來，我要承受這一切？

為什么我的善意，會換來這個結(jié)果？

三天后，調(diào)查組給了我一份初步處理意見。

認定我“違反操作規(guī)程、處置不當、造成群眾財產(chǎn)損失和惡劣社會影響”。

建議給予我“記大過”處分，取消我本年度所有的評優(yōu)資格，承擔岑鳶提出的部分經(jīng)濟賠償。

并且停職回家等待最終結(jié)果。

那份文件上的每一個字，都讓我感到屈辱。

我剛進家門，樓道里就傳來。

“著火了！8棟著火了！”

我猛地站起來，一股焦糊味，正從門縫里鉆進來。

然后，一個我熟悉的聲音尖叫起來。

“江徹！開門！求你快開門！”

“救命?。∥壹?.....我家廚房著火了！”

是岑鳶。

她在瘋狂地拍打著我家大門。

“江徹！我求你了！你快出來！”

“火好大！門被反鎖了，我打不開！”

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江徹你他媽是不是男人！你是消防員！”

“你要是敢見死不救，你就是故意殺人！”

她不停的咒罵，用盡了所有惡毒的話。

我能想象得到門外是怎樣一幅混亂的場景。

一個剛剛把我推入深淵的人，正在向我求救。

破拆、救火、救人是我的本能。

我下意識地沖到門前，手已經(jīng)握住了冰冷的門把手。

救援要點在腦海里瘋狂閃現(xiàn)。

只要我沖出去，用破拆工具，十五秒就能砸開那扇門。

就在我準備擰動門把的瞬間——

我媽在電話里的哭喊，突然在耳邊炸響。

“我們家怎么會出你這么個敗類啊！”

那份印著“記大過”的處分決定，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還有業(yè)主群里，魏彤那句刺眼的話。

“就該給這些拿雞毛當令箭的一點顏色看看！”

我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門外，岑鳶的哭喊和咒罵還在繼續(xù)，但已經(jīng)漸漸帶上了哀求。

“江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不該冤枉你！”

“那十萬塊我不要了！我給你道歉！我給你磕頭了！”

“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咚！咚！咚！”

她放棄了拍門，開始用身體一下一下地撞門。

我握著門把的手，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松開了。

我后退了一步，與那扇門拉開了距離。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最后一點屬于消防員的沖動。

然后，我隔著門，平靜地說道：

“岑鳶，我很遺憾?！?/p>

“我現(xiàn)在是停職的禁閉人員，是你舉報的違規(guī)操作者。”

“按照紀律，我不能參與任何勤務(wù)，更不能進行違規(guī)操作?！?/p>

“你還是等我的同事們，等我們的消防車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