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秦維帶著兒子去和他的小青梅一起過。

他們仨特地穿了圣誕主題的親子裝，拍了視頻發(fā)到朋友圈。

好友說這才像親密的一家三口，可惜好好的氛圍一會兒就會被我破壞了。

秦維也是這么覺得的，甚至找好了搪塞我的理由。

可是他等了一晚上，直到圣誕夜結束，我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

次日他帶著兒子回家，開門的第一時間就發(fā)出質問：

「婉清，我和兒子這么晚沒回，你都不知道關心一下嗎？」

可回應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家。

因為這會兒我已經帶著女兒出國了。

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發(fā)瘋，再也不會期待一家團圓，一起過節(jié)了。

1

接到秦維電話的時候，我和女兒秦之桃正收拾行李箱。

“今晚要帶兒子去雪薇家過圣誕，回來會晚點，不用等我吃飯?！?/p>

我握著手機沒作聲，他卻像是早料到我會這樣，又補了一句。

“就是個洋節(jié)，你也別不高興，想要什么禮物自己去買?！?/p>

以前秦維是不過圣誕節(jié)的，他工作特殊，算是涉密人員。

我興致勃勃說要在家掛圣誕襪，擺圣誕樹時，他總是皺著眉頭。

“洋節(jié)日有什么好過的，你有這空，應該好好管教管教之桃”。

秦之桃她跟哥哥不一樣，兒子秦景被秦家?guī)Щ厝ィ甜B(yǎng)的很好，舉手投足都是一副貴公子的模樣。

之桃是在我身邊長大的，秦維總嫌她淘氣。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我的女兒，不需要去學秦家那套虛與委蛇的做派。

我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p>

之桃舉著副天藍色的滑雪鏡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小聲問：“媽媽，這個要不要收？”

我趕緊對著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安靜。

秦維在電話那頭沒察覺這邊的動靜，還在自顧自說：“這樣就對了，教女兒做做家務，把家里都收拾妥當，我和兒子晚點回來?！?/p>

他的語氣里帶著理所當然的命令，仿佛我和之桃就該守著這個空房子，等他帶著和我并不親近的兒子回來。

我嘴上敷衍地“嗯”了兩聲，不等他再說下去，直接按了掛斷。

轉頭一把將抱起秦之桃，聲音里是壓抑了許久的輕快。

“寶貝，我們出發(fā)！”

2

其實早在一個星期前，我就收到了言雪薇發(fā)來的消息。

她發(fā)來的照片是一套嶄新的圣誕餐具，兩大一小三個盤子擺得整整齊齊，儼然是一家三口的配置。

緊接著又是一張，圣誕樹下堆著滿滿當當?shù)亩Y物。

【快幫我看看，小孩子會不會喜歡這些呀？真難搞。】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她又發(fā)來一條。

【哎呀，婉清姐，我發(fā)錯人了！我本來是想發(fā)給我閨蜜的?！?/p>

【圣誕節(jié)那天，秦維哥要帶著小景來我家過節(jié)，不知道小景喜歡什么，所以想讓閨蜜幫我參謀參謀呢。】

【不過‘正好’你是小景的媽媽，你肯定知道他的喜好，你幫我看看準備的這些可以嗎？】

我只覺得荒謬，最終還是沒回一個字。

可她像是不罷休，又發(fā)來一條。

【我知道你們家不愛過洋節(jié)，所以只有在這個時候跟你借秦維哥了。一年到頭，我也難得有人陪我過節(jié)?！?/p>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言雪薇長得清秀，家世也不錯，不知道為什么，總要用這種外室的口吻說話。

仿佛能這樣占有秦維的時間，是件多值得自豪的事。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心里那個猶豫了許久的念頭終于落了定。

跟秦維，就到此為止吧。

3

他從來都不喜歡我這個老婆，結婚這么多年，給我的只有冷淡和忽視。

兒子秦景被秦家接過去教養(yǎng)后，更是對我越來越疏遠。

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守著這個名存實亡的家，守著那些永遠等不到的陪伴？

那天晚上，我坐在之桃的床邊，把我的想法跟她說了。

本以為她會害怕，沒想到她小手攥著我的衣角，仰著小臉認真地說：“媽媽，不開心的話，就離開吧。我跟你走，我們去哪里都好?！?/p>

她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猶豫，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顧慮都煙消云散。

第二天，我就聯(lián)系了律師，讓他幫我擬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

確認沒有問題后，放在了主臥的床頭。

現(xiàn)在，我抱著之桃走到門口，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七年的房子。

今天起，我再也不用在家期待誰回來陪我過節(jié)。

我和我的女兒，要去開啟屬于我們的新生活了。

4

我們沒叫秦家的司機，自己叫了車。

司機幫我們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時，掃了眼裹得嚴嚴實實的之桃，笑著問：“這么冷的天，你們母女倆還要出遠門??？”

“嗯，帶孩子去滑個雪?！?/p>

司機哈哈笑起來。

“那何必跑遠？咱們江城就是國內有名的滑雪勝地啊?！?/p>

我握著之桃的小手，指尖傳來她掌心的溫度，輕輕搖頭。

“江城不是我們的家，我?guī)畠夯丶摇！?/p>

司機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

“哦，原來你們是來旅游的啊！”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默認。

是啊，在江城待了七年，我始終沒融進秦家的圈子，說到底，不過是個過客。

當初我為了秦維放棄事業(yè)定居江城，大概也沒想到會有毅然決然離開的一天吧。

我以為只要夠溫順，夠努力，總能焐熱他的心。

可我低估了秦家的傳統(tǒng)，秦維進科研所后，更是把嚴肅刻進了骨子里。

在他們眼里，女孩就該文文靜靜，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可之桃偏不，爬樹掏鳥窩，追著小狗跑，風風火火的樣子，半點不合秦家的期待。

秦家父母不止一次旁敲側擊。

“女孩子要端莊，之桃太野了，得好好管?！?/p>

我試著讓之桃收斂，可看著她委屈抿唇的模樣，終究還是心疼。

我不想壓抑女兒的天性，可這份堅持，換來的是秦家父母的不滿，還有秦維越來越冷的態(tài)度。

5

車子往機場開，我拿出手機想確認登機信息，卻刷到了朋友圈。

言雪薇和秦維幾乎同時發(fā)了動態(tài)。

言雪薇的配圖里，秦維站在圣誕樹下，正幫秦景拆禮物，秦景笑得露出小虎牙。

秦維的配圖里，言雪薇蹲在地上，和秦景一起擺弄遙控賽車，兩人頭靠得極近，畫面溫馨得刺眼。

評論區(qū)早已熱鬧起來，都是他們圈子里的人。

有人留言，

【這才是一家三口該有的樣子吧！秦維哥和雪薇姐太配了！】

【估計一會兒就有人來催回家了，珍惜此刻啊！】

我心里清楚，他們說的“有人”，就是我。

在他們那個圈子里，我從來都是異類。

他們是有實權的二代，從小錦衣玉食，我婚前是模特，在他們眼里，這職業(yè)大概很風塵，配不上秦維這個體制內科研骨干。

我和秦維的相識本就偶然。

那天我被小報記者圍堵，慌不擇路時撞進他懷里。

他穿著黑色風衣，氣質冷冽，拉著我躲進了車里。

我自負地介紹自己：“我是個模特，叫譚婉清。”

他卻只淡淡瞥了我一眼。

“哦，我對時尚圈不感興趣。”

這份冷淡反而勾住了我的好奇心。

6

相處半年，他鄭重告白，可當他把我介紹給朋友時，我清楚看到那些朋友臉上奇怪的表情，有驚訝，有不屑。

我當時以為，只是他們對我的職業(yè)不適應，花了很多心思討好他的朋友。

直到后來才知道，他們奇怪的表情，是覺得我連言雪薇的一半都比不上。

言雪薇是秦維的青梅竹馬，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偏偏她出國半年后，秦維就向我告白。

這些時間節(jié)點，讓所有人都認定是我插足了他們的感情。

可只有我和秦維知道，我壓根不認識言雪薇，所謂破壞更是無稽之談。

秦維否認了很多次，可他的朋友依舊認定我配不上他。

直到兩年前言雪薇回國，他們更是肆無忌憚，明里暗里地排擠我。

車子駛進機場停車場，我收起手機，摸了摸之桃的頭。

“寶貝，我們要登機啦?！?/p>

之桃用力點頭，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媽媽，我們以后再也不回這里了對嗎？”

我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用力“嗯”了一聲，眼眶微微發(fā)熱。

是啊，再也不回了，從今天起，要去闖屬于我們的新生活了。

至于秦維，至于那個冰冷的家，就讓它們永遠留在這個圣誕夜吧。

7

候機時，我盯著手機屏幕上言雪薇和秦維的朋友圈，還是分別點了個贊。

他們發(fā)這些動態(tài)，無非是想向我示威，若我假裝沒看見，反倒掃了他們的興致。

果然，點贊還沒到一分鐘，秦維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聽筒里傳來他帶著怒意的聲音，語氣里滿是指責。

“譚婉清，你怎么就這么小心眼？我不過是帶秦景跟雪薇聚聚，你非要搞這么顯眼的動作，時刻彰顯你秦太太的身份嗎？”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難道對你們來說，點贊還有你興致勃勃陪言雪薇過節(jié)，還特意發(fā)朋友圈，難道是希望沒人關注，讓這條動態(tài)石沉大海？”

秦維被我問得語塞，沉默了幾秒后冷哼一聲。

“秦景有話跟你說?！?/p>

我原本想直接掛掉電話，可想起秦景，心里還是軟了下來，緊接著，電話那頭傳來秦景的聲音。

“媽媽，你也太計較了。雪薇阿姨一個人在江城孤苦伶仃，我們就是陪她吃個飯?，F(xiàn)在才這么早，你就用點贊提醒我們該回家，這不是掃雪薇阿姨的興致嗎？”

我心里那一丁點期望瞬間冷了下來。

“是嗎？那請問，雪薇阿姨發(fā)朋友圈，是想讓大家點贊，還是想讓人罵她？如果她想被罵，你把電話給她，我倒是可以滿足她?！?/p>

秦景的聲音瞬間提高，帶著幾分不滿。

“媽媽，你說什么呢！”

這時，機場的廣播恰好響起，清晰地播報著登機提示。

電話那頭的秦景沒聽真切，以為我們只是在商場。

“媽媽，你是不是在外面？”

“對呀，”

我輕描淡寫地應著。

“你爸爸帶你出去過節(jié)，我就帶妹妹出來玩了。”

秦景立刻皺起眉，語氣里滿是說教。

“妹妹就是太貪玩了，一天到晚就想著出去玩，應該好好學學周叔叔家的童童妹妹，人家多文靜懂事?！?/p>

他說的童童我見過，每次見面都穿著精致的公主裙，坐姿端正，說話輕聲細語，舉手投足都是淑女模樣。

可我從沒見過那孩子臉上有過真正的笑容，眼底總是藏著與年齡不符的拘謹。

我絕不能讓之桃變成那樣，失去孩子該有的鮮活和快樂。

秦景還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那股子從秦家學來的爹味，讓我實在懶得再聽。

我打斷他的話。

“馬上到我們了，先掛了。”

不等秦景回應，我直接按下了掛斷鍵。

身旁的之桃仰著小臉。

“媽媽，剛剛是爸爸和哥哥嗎？”

“是呀?！?/p>

之桃立刻撇了撇嘴，小眉頭皺成一團。

“凈說些不愛聽的，我們趕緊走吧，別讓他們影響我們的好心情?！?/p>

我忍不住捏了捏她軟乎乎的小臉。

“小嘴抹了蜜了，這么會說話?！?/p>

8

秦維的電話打過來時，我剛把秦之桃哄睡著。

“有什么事？”

聽筒里立刻傳來秦維帶著幾分急躁的聲音。

“譚婉清，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

我的手機和手表早就調成了瑞士時間，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個時區(qū)，只淡淡應了句。

“怎么了？”

“已經十二點了，你為什么不叫我回家？以前你不總是催個不停嗎？”

我忍不住覺得好笑。

“你以前不是總嫌我老打電話過去，打擾你和秦景的興致嗎？”

秦維被我問得啞口無言，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

我正要開口說沒事我掛了，就聽見言雪薇嬌軟的聲音傳來。

“秦維哥，快來看呀，下雪了！”

緊接著是秦景興奮的叫喊。

“爸爸，雪！好多雪！”

他們的聲音熱熱鬧鬧，秦維難得沒立刻應聲，反而放軟了語氣。

“等周末，我?guī)愫椭胰セ┌?？咱們好好玩兩天?！?/p>

“不用了?！?/p>

我直接拒絕，沒有絲毫猶豫。

“你別跟我賭氣行不行？”

他的話還沒說完，言雪薇的聲音又插了進來。

“是不是婉清姐打電話讓你們回去啦？也是，都這么晚了，是該回家了。”

接著，她又柔聲對秦景說：“小景，下次再找阿姨玩好不好？今天先跟爸爸回家?！?/p>

9

秦景不情不愿的聲音立刻響起。

“不要！媽媽最討厭了，真掃興！每次都這樣，一到好玩的時候就催我們回家！”

我嘆了口氣，言雪薇這招欲擒故縱，真是用得爐火純青。

她明知道秦景對我本就疏遠，還故意這么說，無非是想讓秦景更怨我，也讓秦維覺得我不懂事。

而秦維，向來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從不拆穿她的小心思。

秦景年紀小，更是被她牽著鼻子走，把所有不快都算在我頭上。

“你們愿意在雪薇家玩多久就玩多久，不用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我今天沒催，不是賭氣，是真的覺得沒必要。你們的節(jié)日，你們開心就好?！?/p>

說完，我沒再等他回應，直接按下了掛斷鍵。

我回頭看了看之桃，她翻了個身，小胳膊無意識地搭在被子上。

我輕輕幫她把胳膊放進被子里，掖好被角?？粗焖哪橗嫞倚睦镆黄届o。

那些爭吵，委屈和不甘，都已經隨著這場跨越國界的飛行，被遠遠拋在了身后。

10

再次接到秦維的電話，已是兩小時后，他們應該是回了家。

秦維不顧言雪薇的阻攔，抱著已經熟睡的秦景回了家，卻發(fā)現(xiàn)我和秦之桃不在，而且衣服也少了一大半，才終于慌了神。

“婉清，你在哪兒，家里怎么沒人？？”

“我?guī)е以谌鹗??！?/p>

“去瑞士，度假嗎？”

秦維的聲音頓了頓。

“什么時候回來？我和秦景明天就飛過去跟你們匯合，咱們一家人在那邊跨年吧。”

“我不會回去了。”

我打斷他的話。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死寂，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秦維帶著難以置信的聲音。

“什么意思？婉清，難道就因為我?guī)鼐叭パ┺奔疫^了個圣誕，你就要鬧成這樣？”

我忍不住輕笑一聲。

“秦維，你是成年人，還是搞科研的，腦子比普通人轉得快得多，你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嗎？”

“言雪薇回國兩年多，這兩年里，我和之桃過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真的沒數(shù)嗎？”

“你總說你忙，說科研任務重，可你有空陪言雪薇挑選圣誕禮物，有空帶秦景去她家過節(jié)，有空聽她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卻沒空看看之桃畫的畫，沒空陪我們吃一頓完整的晚飯?！?/p>

“有些話，說穿了就沒意思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別裝糊涂。”

“我和雪薇真的什么都沒有！”

秦維的聲音陡然提高。

“我們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父母在國外出了車禍，只剩她一個人，回來投奔外公外婆，我們這群朋友多照顧她一點，難道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