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總的通話不到二十分鐘。

我沒有抱怨一句公司的待遇，更沒有提報銷的齷齪事。

我只是站在他，一個幾十億項目甲方的角度，分析了我們公司近期人事架構和法務政策的劇烈動蕩，并“善意”地提醒他，這種不穩(wěn)定可能會對項目二期的執(zhí)行效率和資金安全構成潛在風險。

“林總，晚上好。這么晚打擾您，是想跟您同步一個我們公司內部的......小變動?！?/p>

“硯舟？你回A市了？太好了，明天我做東，給你接風！”林總爽朗的笑聲傳來。

“林總，接風不急。有個事，我覺得必須第一時間讓您知道?！蔽覊旱土寺曇?。

“我們法務部最近空降了一位新負責人，正在推行一套全新的審核標準。您知道，我們拓展部和法務部，是直接對接項目執(zhí)行和款項審批的?！?/p>

電話那頭的林總沉默了。

我繼續(xù)說：“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您，這種劇烈的人事和制度變動，在項目執(zhí)行的關鍵期，可能會對我們騰達二期的執(zhí)行效率，和后續(xù)幾十億的資金審批安全，構成潛在的、不可控的風險?！?/p>

我沒說我被卡了報銷，也沒說卓曉蕓是誰的親戚。

林總是只老狐貍，他不需要我把話說透。

他能砸?guī)资畠|做地塊開發(fā)，自然聽得懂什么叫“人事變動”和“資金風險”。

他立刻就聽懂了：江硯舟，這個項目的核心執(zhí)行人，被架空了。

“硯舟，謝謝你?！彼嵵氐卣f道，“你是我見過的，最負責任的乙方項目負責人。騰達二期幾十個億的投入，穩(wěn)定壓倒一切。我會馬上讓我的團隊，重新評估二期合作的風險?！?/p>

掛掉電話，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卓曉蕓，你以為你在捍衛(wèi)公司的“規(guī)矩”？

很快你就會明白，客戶才是一家地產(chǎn)公司最大的規(guī)矩。

接著，我撥通了獵頭老楊的電話。

“楊哥，睡了嗎？”

“喲，江大經(jīng)理，稀客??！你這尊大佛，我以為要在你那公司干到退休呢。”老楊一如既往的油滑干練。

“楊哥，不廢話。我想換個地方干活?！?/p>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隨即爆發(fā)出巨大的興奮：“你終于想通了！宏遠科技的老總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你！只要你點頭，華東區(qū)拓展總監(jiān)的位子就是你的！團隊你自己挑！”

宏遠科技，我們公司最大的競爭對手。

“楊哥，”我打斷他的興奮，“我今天不是來選Offer的?！?/p>

“我是來讓你幫我做個局?！?/p>

老楊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指點了點我（雖然隔著電話）。

“你啊，還是那么滴水不漏。說吧，要我怎么配合？我早就說過，你這種人，在哪家公司都是屈才?！?/p>

“很簡單?！蔽疑眢w前傾，壓低了聲音。

“宏遠科技的Offer，你幫我接洽，細節(jié)談得越具體越好，姿態(tài)擺得越高越好。但記住，先不要答應。”

“你只要把這個消息，不經(jīng)意地透露出去，讓整個圈子都知道，宏遠科技為了挖我，愿意連我手上的騰達二，期，一起買單。”

老楊倒吸一口涼氣：“夠狠。他們?yōu)榱蓑v達那個項目，愿意出這個數(shù)的簽字費。”他伸出了八根手指。

“很好。”我點點頭，“把這個價碼，也不經(jīng)意地傳出去?！?/p>

你看，這就是職場。

在一個地方，你所有的功勞，都抵不過關系戶的一句話。

而在另一個地方，你的功勞，卻是別人愿意用真金白銀來搶奪的寶藏。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前一個地方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個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