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剛睡著手機(jī)就響個不停。

幼兒園群里家長發(fā)了一張照片，緊接著是她連珠炮似的質(zhì)問。

“@謝老師我兒子早上送去學(xué)校的時候還好好的，放學(xué)回來就多了這個！”

“你們幼兒園是怎么看孩子的？衛(wèi)生條件這么差嗎？蚊蟲滋生要是傳染疾病怎么辦？你們負(fù)得起這個責(zé)任嗎？”

我被這陣仗徹底驚醒，揉了揉眼睛，仔細(xì)看了看那張照片。

溫子豪胳膊上一個小巧的、甚至不仔細(xì)看都發(fā)現(xiàn)不了的紅色蚊子包。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在群里回復(fù)。

“子豪媽媽您好，首先非常理解您心疼孩子的心情，請您放心，我們幼兒園每周都會對園區(qū)所有區(qū)域進(jìn)行蚊蟲消殺工作?！?/p>

“您也知道孩子皮膚嫩，比較招蚊子，我們戶外活動時也會盡量給孩子噴兒童驅(qū)蚊水，但夏天我們也很難保證孩子不被咬到?！?/p>

她直接打來電話，語氣里充滿了暴戾。

“謝老師！你以為在群里敷衍幾句就完了？”

“我兒子身嬌肉貴，平時在家里我們精心呵護(hù)，送到你們幼兒園，竟然被蚊子咬了！”

“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我兒子被咬了，你也別想好過！”

1

“子豪媽媽，我真的不是敷衍，消殺工作我們確實做了，但蚊子這種東西......”

我還想解釋，但對方“啪”地一下撂了電話。

聽著手機(jī)里傳來的忙音，疲憊和委屈瞬間涌了上來。

我自問在幼兒園對每個孩子都盡心盡力，子豪我也一直很照顧。

就因為這一個幾乎不可避免的蚊子包，就要承受這樣的指責(zé)和威脅？

群里的其他家長看到，也開始發(fā)言了。

昊昊爸爸。

“哎呀，夏天有個蚊子包太正常了，誰能保證不被蚊子咬啊，我家孩子昨天在家還被咬了三個包呢?！?/p>

瑤瑤媽媽。

“是啊，老師也說了會消殺，幼兒園孩子那么多，老師也不可能盯住每一個蚊子呀，理解一下?！?/p>

小雨奶奶。

“小孩子新陳代謝快，蚊子包下去得也快，沒事的。”

幾乎所有的家長都覺得子豪媽媽有些大題小做，言語間多是勸解。

還好其他家長都明事理，讓我堵得發(fā)慌的胸口有所緩解。

第二天在幼兒園，我有些心神不寧。

子豪來上學(xué)時，是他媽媽親自送來的。

我剛想上前再解釋溝通一下，結(jié)果她把子豪交到另一個老師手上就走了。

她看到我表情也很自然，仿佛昨晚那個歇斯底里的電話從未發(fā)生過。

我松了一口氣，或許她只是昨晚情緒失控，今天想通了？

放學(xué)時間到了，孩子們一個個被家長接走。

子豪也被保姆準(zhǔn)時接走了。

我回到教室做最后的整理工作，準(zhǔn)備下班。

就在我關(guān)好教室門窗，準(zhǔn)備去拿放在儲物柜里的包時，身后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還沒等我回頭，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緊緊箍住了我的身體。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掙扎。

但對方的力氣極大，我根本掙脫不開。

“唔…唔！”

我被強(qiáng)行拖拽著，一路踉蹌地拉到了位于教學(xué)樓最角落的廢舊儲物室門口。

捂著我嘴的手稍微松開了一點，我立刻尖叫。

“救——！”

啪！一個狠狠的耳光扇在我臉上，打得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

這時我才看清，抓我的是兩個穿著黑色西裝、像是保鏢的男人。

而站在他們身后，抱著手臂一臉冷笑著看著我的，正是子豪媽媽張莉。

“子豪媽媽！你…你要干什么？！”

我又驚又怒，臉上火辣辣地疼。

“干什么？”

張莉走上前，眼神怨毒。

“謝老師，昨晚在電話里不是挺能說的嗎？不是會找借口嗎？”

“我告訴你，因為我兒子那個包，我一晚上沒睡好！一想到我寶貝兒子在你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老師手下受苦，我就咽不下這口氣！”

2

“那只是一個意外，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我試圖讓她清醒。

“道理？”

張莉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輕蔑地哼了一聲。

“在這里，我的話就是道理！”

“給你點小小的教訓(xùn)，讓你長長記性，以后帶眼睛干活，別惹不該惹的人！”

她使了個眼色。

一個保鏢猛地推開儲物室的門，里面堆滿了舊的桌椅板凳。

另一個保鏢則拿出一個黑色的、不斷蠕動的布袋。

袋口用繩子系著，里面?zhèn)鞒隽钊嗣倾と坏奈宋寺暎?/p>

那是什么？！

我頭皮瞬間炸開，未知的恐懼攫住了我。

“不要！放開我！子豪媽媽我錯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這樣的情景，我只能選擇暫時的屈服。

但張莉只是殘忍地笑著。

“現(xiàn)在知道錯了？晚了！好好享受吧，謝老師！”

布袋被扔進(jìn)了儲物室深處，另一個保鏢狠狠地將我推了進(jìn)去。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肘和膝蓋傳來劇痛。

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儲物室的門被關(guān)上了。

我還聽到了鑰匙轉(zhuǎn)動鎖門的聲音，他們把門反鎖了。

我起身拍打房門無果后，又想打電話報警，卻發(fā)現(xiàn)電話忘在了教室。

而更可怕的是，那個落在地上的黑色布袋，因為劇烈的撞擊，袋口松開了。

嗡嗡嗡！

密集而令人恐懼的振翅聲瞬間放大，無數(shù)黑黃相間的影子從袋子里洶涌而出。

它們在狹小昏暗的空間里狂暴地亂飛亂撞。

是馬蜂！好多好多的馬蜂！

“啊——！?。　?/p>

我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又趕緊捂住嘴。

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堆舊桌椅后面，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馬蜂受驚后極具攻擊性，它們循著聲音和氣味，瘋狂地朝我撲來。

很快，我的手臂、脖子、臉頰......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我疼得幾乎暈厥，只能盡可能地用衣服裹住頭臉，蜷縮在角落。

外面隱約傳來張莉冰冷的聲音。

“守在這里，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zhǔn)放她出來！”

疼痛和恐懼讓我渾身發(fā)抖，淚水混合著汗水滑落，刺激著被蜇傷的傷口。

這時我還期盼著有沒下班的同事能聽到我的呼救。

“救命啊，有沒有人？！”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卻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就在我聲音已經(jīng)喊啞了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個略顯焦急的聲音。

“怎么回事？誰在里面？謝老師？是你在里面嗎？”

是王園長的聲音。

“園長！是我！我在里面！幫我開一下門，里面有馬蜂！”

我用盡全身力氣哭喊求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聽到園長拿出鑰匙準(zhǔn)備開門，卻被人阻攔。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把謝老師關(guān)在里面？”

“夫人沒開口，這門不能開?！?/p>

“什么夫人？這里是幼兒園！我是園長！你們再這樣我報警了！”

園長的聲音帶著威嚴(yán)。

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門終于被從外面打開了。

我狼狽不堪地?fù)淞顺鋈?，重重地摔倒在走廊上?/p>

王園長看到我身上臉上已經(jīng)腫起了好幾個包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謝老師！天哪！這…這是怎么回事？！”

她想要扶我，卻又看到一群馬蜂飛出來，急忙拿起一旁的滅火器。

雖然無法徹底滅殺，也還是阻擋了大部分馬蜂的進(jìn)攻。

園長又急忙去找出殺蟲劑，看到一地的馬蜂尸體，我全身松軟下來。

抓住她的胳膊，泣不成聲。

“園長…是子豪媽媽…她…她把我關(guān)進(jìn)去，還放了馬蜂…”

王園長又驚又怒，轉(zhuǎn)頭看向聽到吵鬧從車?yán)镒邅淼膹埨颉?/p>

“子豪媽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能對謝老師做這種事，這太過分了！”

3

張莉面對園長，氣勢卻絲毫不減，反而更加傲慢。

“王園長，你來得正好，你這個老師，工作極其不負(fù)責(zé)任，讓我兒子在幼兒園被蚊子咬?！?/p>

她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耳環(huán)。

“我只不過是小懲大誡，讓她記住這個教訓(xùn)，怎么，你有意見？”

王園長臉色很難看。

“子豪媽媽，子豪被蚊子咬的事謝老師昨晚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p>

“您怎么能用這種私刑，這是違法的！而且蚊子叮咬這種事…”

“王園長！”

張莉猛地提高音量，打斷了她。

“我看你是沒搞清楚狀況，你知道我是誰嗎？”

王園長一愣。

張莉昂起頭，用施舍般的語氣說道。

“我是溫氏集團(tuán)董事長夫人，子豪是他唯一的兒子，是溫氏未來的繼承人！而你們這家幼兒園，就是溫氏集團(tuán)旗下的產(chǎn)業(yè)之一！”

我震驚地看著她。

她說自己是溫氏董事長夫人，那我媽是誰？

溫子豪是我爸的唯一兒子，那我是誰？

張莉看到我瞪大了眼睛，同時欣賞著王園長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嗤笑一聲。

“換句話說，我老公是你的頂頭老板！我現(xiàn)在很不滿意這個老師，我很不滿意你們的管理！”

“王園長，你是想保這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老師，還是想保住你自己的飯碗，以及…你們整個幼兒園的安寧？”

王園長的身體明顯晃了一下。

她看看狼狽不堪、完全懵逼的我。

又看看盛氣凌人、背景駭人的張莉。

臉上露出了劇烈的掙扎和深深的顧慮。

我知道，園長是個好人，但她也是個普通人。

她需要這份工作，她也要為整個幼兒園其他老師負(fù)責(zé)。

果然，掙扎了片刻后，王園長的眼神逐漸變得晦暗。

她避開了我絕望的目光，嘴唇囁嚅著，聲音干澀地對張莉說。

“溫…溫夫人…這件事…可能…可能有些誤會…謝老師她…”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立場已然動搖。

我的心，隨著她的話語，一點點沉入了冰窖。

連園長…也放棄我了嗎？

不！

我不能讓張莉得逞！

這個謊言太荒謬了！

一股血氣沖上頭頂，我不顧身上的疼痛和狼狽，用盡力氣大聲反駁。

“你說謊！溫子豪不可能是溫氏繼承人！你也不可能是董事長夫人！”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尖銳。

張莉似乎沒料到我還敢反駁，她猛地轉(zhuǎn)頭。

那雙精心描畫的眼睛里射出毒蛇般的冷光，嘴角卻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哦？不可能？謝老師，你一個小小的幼師，憑什么這么肯定？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質(zhì)疑我和我兒子的身份？”

“我…”

我語塞了，胸口劇烈起伏著。

我能說什么？說溫氏董事長七年前就成了植物人在國外治療，根本不可能有一個五歲的兒子？

我不能！

七年前父親的那場意外太過蹊蹺，我媽懷疑是有人故意設(shè)局。

但始終沒有線索，這些年一直是我媽獨撐著公司，對外說我爸在海外擴(kuò)展市場。

就是為了穩(wěn)住局勢，暗中調(diào)查，同時避免集團(tuán)股價崩盤。

這是我們家最大的秘密！

我一旦在此刻說破，引發(fā)的連鎖反應(yīng)不堪設(shè)想，很可能打草驚蛇。

我的沉默和猶豫在張莉看來就是心虛和無力。

她得意地笑了，笑容里充滿了惡毒和勝利的快感。

“怎么？說不出來了？編不下去了？”

“剛才不是叫得很兇嗎？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我說謊嗎？嗯？”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上、渾身狼藉的我，眼神輕蔑。

“一個小小的老師，仗著有幾分姿色，就敢頂撞我，質(zhì)疑我？”

“還是說你想取代我，自己當(dāng)董事長夫人？誰給你的膽子？！”

她聲音陡然尖利。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啪！

又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我原本就被馬蜂蜇傷的臉上。

4

我被打得眼前發(fā)黑，臉頰比剛才腫得更大了，嘴角甚至嘗到了一絲腥甜。

旁邊的王園長嚇得低呼一聲，下意識想上前。

卻被張莉一個眼神制止了，只能不忍地別過頭去。

“你不是能說會道嗎？再說??！”

她還不解氣，竟然用她那尖細(xì)的鞋跟，狠狠地踩在我的小腿骨上。

鉆心的疼痛讓我慘叫出聲，瞬間蜷縮起來。

她俯下身，一把抓住我的頭發(fā)，強(qiáng)迫我抬起頭，面對她那張扭曲的臉。

“小賤人，我告訴你，你這種底層螻蟻，只配被踩在腳下！”

“敢惹我不痛快，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她猛地松開我的頭發(fā)，嫌棄地拍了拍手，仿佛碰了什么臟東西。

我癱軟在地，但比身體更痛的，是那份屈辱和無力感。

看著眼前這個囂張跋扈的女人，可我什么都不能說。

只能死死地咬著嘴唇，直到口腔里充滿了鐵銹味。

這時候，我只恨自己沒有聽爸媽的話去學(xué)金融管理，而是遵循自己的意愿選了喜歡的幼師。

要不然，早就可以幫爸爸查清真相，至少不讓媽媽一個人辛苦的扛著。

張莉欣賞著我痛苦卻無力反抗的樣子，滿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我以為這場羞辱終于要告一段落，她發(fā)泄完也該收手了。

然而，我低估了這個女人的惡毒程度。

“嘖，仔細(xì)看看，這張小臉雖然腫了，也還有幾分姿色?！?/p>

“怪不得心比天高，連我都敢頂撞，是不是想靠臉攀附權(quán)貴，一步登天呢？”

張莉慢悠悠地轉(zhuǎn)向旁邊垂手侍立的保鏢，用輕描淡寫聲音吩咐道。

“既然謝老師這么有上進(jìn)心，那我這個做夫人的，就成全她好了?！?/p>

“我記得，集團(tuán)最近不是從印度來了幾個重要的合作商代表嗎？聽說他們那邊風(fēng)氣…比較開放?！?/p>

她輕笑一聲。

“你們把林老師好好‘打扮’一下，送過去，就跟他們說，是我們溫氏的一點小心意，隨便他們怎么招待，只要別玩死了，怎么都行?！?/p>

印度？！那個對女性極其不友好、甚至爆出過多起駭人聽聞案件的國度？

“不?。?！”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繼而瘋狂地掙扎起來。

“你不能這么做，你這是犯法！張莉，你會遭報應(yīng)的！”

王園長也嚇得臉色慘白如紙，沖上前幾步急聲道。

“溫夫人！使不得??！這…這太過了...謝老師就算有錯，也罪不至此??！”

“這要是傳出去，我們幼兒園，溫氏集團(tuán)都脫不了干系的啊！”

張莉猛地瞪向王園長，眼神兇狠。

“王園長！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我想怎么處置一個冒犯我的賤人，還需要經(jīng)過你的同意？”

“再多嘴，我連你一起送去！”

王園長被她眼中的狠厲嚇得倒退一步，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保鏢立刻上前，拖著我就要往大門口的一輛面包車走。

我仿佛已經(jīng)能看到那黑暗絕望的未來，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怎么回事？”

張莉幾乎是瞬間就切換到了柔弱無助的模式，轉(zhuǎn)身快步向來人走去，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

“老公，你怎么才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