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看著王一陽，“若朕偏要讓你入宮呢？”

王一陽臉上表情并未有什么變化，似是早已預(yù)料到蕭承會這么說。

天子的想法若是被人輕易改變，那便不是天子。

他垂頭不語，因為他知道，得讓蕭承自己想明白，自己做決定。

他不愿進宮，其一是有事情未了。

其二，便是他和蕭懷哲的關(guān)系。

為君者必是多疑者，他養(yǎng)了蕭懷哲十年，蕭承又怎能容得下他？

他非但不能入宮，且這輩子都不能再見蕭懷哲了，甚至還可能會死。

這一點，早在十年前他便已經(jīng)想明白了。

這期間他刻意對蕭懷哲極為嚴厲，既是為了讓蕭懷哲日后的路好走一些，也是在等著這一天。

如此，臭小子應(yīng)該不會舍不得他了吧。

想到這里，王一陽胸口便堵得難受，面色卻依舊如常，讓人看不出一絲端倪。

蕭承似是也想到了什么，眼底涌動著殺意。

這個道人，絕不能留。

“若你實在不愿入宮，朕便不勉強與你。

“就依你所言，且看在哲兒的份上，朕會讓人好生照顧你的徒兒。

“你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王一陽臉上帶著些許苦笑，看來皇上這是讓他交代遺言。

看來，皇上果然容不下他啊。

但他不能死，至少事情未辦完之前，不能死。

“老道確實還有事情未了。

“請皇上寬限老道一段時日，待老道完事之后，自會去該去的地方。”

如今的九天教早已不是以前的九天教了。

但不管如何，他還是這一代的掌門真人，便不能由著那些叛教者作亂。

蕭承知道王一陽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但他并不相信王一陽。

至少他不相信，有人真的不怕死。

王一陽看出蕭承的懷疑，又開口道：“老道的徒兒此番也跟著皇上進宮，老道不會丟下她不管，請皇上放心?！?/p>

此時蕭懷哲和蘇瑾對視一眼，皆是聽出蕭承和王一陽話中的意思。

蕭懷哲正欲開口，便被蘇瑾給制止了。

蘇瑾知道，一旦師兄開口替臭老頭求情，臭老頭必死無疑。

師兄表現(xiàn)的越在乎，臭老頭就死得越快。

她知道臭老頭是故意逼著她進宮的，雖不知是何緣故，但她知曉臭老頭絕不會害她。

蕭懷哲此時若是再看不出什么，便是白費了王一陽這么多年對他的教導(dǎo)。

但看得出歸看得出，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只要王一陽活著，哪怕讓他此生再不見王一陽。

蕭懷哲看著蕭承，眼神十分堅定，但那堅定下掩藏的情緒只有他自己知道，“我會跟你回宮，以后再也不見師父?！?/p>

聞言王一陽愣了片刻，眼圈微微發(fā)紅，終究是自己帶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個無情之人啊。

蕭承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若朕不答應(yīng)呢？”

他在等蕭懷哲的回答，若是蕭懷哲還護著那道士，若是蕭懷哲敢說出他不回宮。

他便要當著蕭懷哲的面，親手殺了那道士。

本就不該有交集的人，就該斷個干凈！

蕭懷哲眸中略顯掙扎，他想救王一陽，但他也看得出蕭承的怒氣。

他看了王一陽一眼，又看了蘇瑾一眼，見二人都是沖著他搖頭。

蕭懷哲知道該怎么做能平了蕭承的怒氣，無非就是表現(xiàn)出不在乎王一陽，甚至不管王一陽的死活。

但他不想說那樣的話，即便是假話，他也不想說，“他是我?guī)煾?，一日為師終身為父?！?/p>

言下之意便是，若誰敢動手，誰便是他的殺父仇人。

蕭懷哲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好似怔住了。

就連蕭承也良久未回過神，他在蕭懷哲身上看到了蕭家人的血性，蕭家人的無畏，還有蕭家人的骨子里的不妥協(xié)，這是少年的他所沒有的。

那段時日，太后把握朝政大權(quán)，他如傀儡一般聽之任之，多少忠良之臣被薛家抹殺，他只能裝作看不見。

曾經(jīng)一度他以為，自己彎腰久了，就直不回來了。

那時他便起誓，再不讓蕭家人折了腰桿。

曾經(jīng)的他低頭是一種隱忍，是為了他在乎的東西，為了皇家，沒人可以指責(zé)他的不是。

如今的蕭懷哲不低頭，何嘗不是為了他在乎的人，亦沒有人可以指責(zé)他的不是。

蕭承盯著蕭懷哲看了許久，終于還是妥協(xié)了，“朕答應(yīng)你。

“但你要記得你自己說的話，此后永不見他?！?/p>

蕭懷哲身子微微一僵，“說話算數(shù)?！?/p>

這句“說話算數(shù)”不止對他，也對蕭承。

王一陽臉色十分的平靜，似是早已猜出結(jié)局，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蕭承的仁慈了，他不能再奢求了。

“老道謝皇上贖罪?！?/p>

蕭承最后看了王一陽一眼，“朕只給這一次機會。

“若是讓朕知道你有任何愈距行為，休怪朕不留情面。

“回宮！”

蕭懷哲毫不猶豫跟著蕭承離開，沒有跟王一陽告別，更沒有看王一陽，他不敢，因為他怕蕭承反悔。

蘇瑾走過去抱住王一陽，“臭老頭，我進宮享福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別餓死了啊。

“還有，好好活著，等著我在宮里混出名堂了，帶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然你把我養(yǎng)這么大什么都沒撈著，多虧啊。

“還有還有，算了，又不是見不著了。”

蘇瑾偷偷擦了擦眼淚，她知道一旦進了宮再想出來，就難了，“臭老頭，保重。”

王一陽眼眶越來越紅，“宮里規(guī)矩多，別再毛毛躁躁了，好生在他身邊待著。

“還有，莫要跟人透露你是女子的事，欽天監(jiān)不收女子的?！?/p>

他知道這是冒險，但這險他不得不冒。

若是有朝一日，臭丫頭頭上的“蘇”字保不住她了。

他便是闖了那皇宮，也會將臭丫頭帶走的。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王一陽摸出懷中的玉佩給了蘇瑾，“這是當初撿到你的時候在你懷里揣著的，好生收著，興許能找到你的家人?！?/p>

蘇瑾接過玉佩仔細收好，不是因為憑這玉佩能找到家人，而是因為這是臭老頭給她的。

她故作瀟灑的轉(zhuǎn)身，沖著王一陽揮揮手，“臭老頭，我走了啊?！?/p>

蘇瑾出了道觀，便看到在外面等著她的蕭懷哲，她紅著眼眶笑道：“師兄，你說我怎么現(xiàn)在就開始想臭老頭了？

“要是被臭老頭知道了，又該笑話我沒出息了，哈哈?！?/p>

蕭懷哲看著蘇瑾沒有說話，蘇瑾不知道王一陽將她送進宮里的原因，但他知道。

他摸了摸蘇瑾的腦袋，“師父不會笑話你的，因為他也想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