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翻涌間，顧楚云忽然遞來一個錦袋，打破了滿室沉寂。

“給你買的，最新款旗袍，婚禮上穿?！?/p>

換作從前，鳳小桐早雀躍著接過來，捧著料子細細摩挲，轉身就想試給他看。

可此刻，她只掃了眼袋中那抹刺眼的紅綢，語氣淡得像白開水：

“挺好看的?！?/p>

這份冷淡讓顧楚云微怔，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語氣強硬：

“穿給我看看。

袋子晃動的瞬間，一只天鵝絨小盒從他袖口滑落，“啪嗒”一聲砸在地上，鴿蛋大小的鉆戒滾了出來。

鳳小桐認得它。

前幾日報紙剛登過，京城顧家少爺斥萬金定制，說是要贈予心上人的。

她剛要伸手去撿，顧楚云卻猛地搶了回去，眉頭擰得死緊：

“這不是給你的?！?/p>

空氣凝滯了幾秒，他瞥見鳳小桐微怔的神色，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語氣卻軟了幾分：

“我哪買得起這種東西？不過是朋友托我保管幾天?！?/p>

“別愣著了，趕緊試衣服吧?！?/p>

鳳小桐懶得戳穿他的謊話，只淡淡點頭，隨口岔開話題：

“剛忘了說，班主讓你晚上去跟配角對戲?！?/p>

顧楚云頓時皺起眉，他向來不樂意在晚上應酬：“你怎么不幫我推了？”

“那個配角是顧竹心?！?/p>

鳳小桐沒抬頭，指尖仍在細細擦拭臺上用的頭面。

一聽是顧竹心，顧楚云眼底瞬間亮了，隨即直接轉身摔門而去。

鳳小桐看著緊閉的木門，緩緩抽出那身紅綢旗袍。

料子是上好的，針腳也細密，可她只看了一眼，就抬手將它扔進了墻角的垃圾桶里。

夜里，鳳小桐剛洗完澡，正用布巾擦著濕發(fā)，顧楚云就推門進來了。

水汽氤氳中，她的臉頰泛著薄紅，水珠順著白皙的脖頸往下淌，可顧楚云臉上仍是那副禁欲疏離的模樣。

他手里捏著件女式里衣，徑直扔到她身上，

“你一個姑娘家，到底是真丟三落四，還是就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做那事？”

那件染著梔子香的里衣從她胸口滑落，掉在地上。

鳳小桐看著那熟悉的料子，一眼就認出是顧竹心常穿的款式，唇邊牽起一抹苦澀的笑。

“這不是我的?！?/p>

顧楚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閃了閃。

他上前幾步撿起里衣，細心地擦掉上面的水漬，疊得整整齊齊后，小心地收進自己衣襟里。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鳳小桐面無表情的臉，解釋：“許是剛才跟竹心對戲時，她不小心落下的......"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把她當親妹妹。你別又亂吃醋?！?/p>

從前，為了顧竹心，鳳小桐沒少跟他吵。

可這次，她只是敷衍地應了句“沒關系”，轉身就進了臥室，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

顧楚云洗漱完，習慣性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卻沒喝到往常那杯溫熱的睡前姜茶。

他這才想起去看鳳小桐在做什么，推門進臥室時，一眼就看見她的行李堆在床邊，屋里的東西少了大半。

他下意識皺起眉，“鳳小桐，桌子上的泥娃娃哪去了？”

那對泥娃娃是去年七夕，他們在廟會的泥人攤一起捏的。

一個畫著霸王的臉，一個描著虞姬的妝，鳳小桐當時寶貝得不行，一直擺在床頭柜上，說要每天睜眼閉眼都能看見。

“收起來了，要整理屋子?！?/p>

鳳小桐隨便找了個借口。

顧楚云察覺到她的冷淡，卻沒多想，只挑了挑眉，指著梳妝臺上那套寶石頭面：

“我們婚后搬出戲園子，就沒了收入。當鋪的王嫂說，她能幫這頭面找個好買家?！?/p>

鳳小桐知道，他又在試探。

她抬頭看向那張曾讓她魂牽夢縈的臉，眼神里沒了從前的癡迷，只剩一片平靜：

“沒問題。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沒想到她如此果斷，顧楚云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他往前走了兩步，從身后輕輕抱住她，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后頸，語氣帶著幾分意動：

“小桐，你身上好香?！?/p>

鳳小桐卻不動聲色地掙脫開，走到床的另一側，和衣躺了下來。

這三年，他們一直這樣同床異夢地過著。

半夜，鳳小桐被木板“咯吱”的聲響吵醒。

盥洗室的門沒關嚴，留著一道縫隙。

她悄聲走到門邊，透過縫隙望了進去。

顧楚云正拿著那件梔子香的里衣，用修長的手指緊緊裹著，將它貼在自己滾燙的身上。

他呼吸很亂，喉結不停滾動，嗓音壓抑，卻也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溫柔：

“竹心......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啊?！?/p>

鳳小桐鼻子一酸。

戲班里的人總說，顧楚云是戲臺子上剛卸了妝的霸王。

眉眼間還帶著武生的凌厲，骨子里卻裹著層化不開的涼，連跟人說話都像隔著層戲服的水袖，摸不到半分真性情。

可鳳小桐現(xiàn)在才明白，這層涼，從來都只對著她。

他給顧竹心遞糖時，指尖暖得能化掉初秋的霜，到了她這兒，連遞個戲本都嫌沾了煙火氣。

她輕輕幫他關上盥洗室的門，回到房間，心頭思緒萬千。

順手翻開書桌上的一疊舊報紙，頭版頭條的花邊新聞赫然映入眼簾：

大帥傅寒聲缺席慶功宴，現(xiàn)身“百樂門”舞廳，風流一夜。

照片上的男人英氣逼人，眉眼間竟和顧楚云有七分像。

都說外甥肖舅，果然不假。

鳳小桐看著照片，忽然想起從前的事。

剛和顧楚云在一起時，戲班子去逛廟會。

顧竹心吵著要幾個小師弟給她買糖，鳳小桐當時還笑著跟顧楚云說：

“你妹妹好像挺受歡迎的?！?/p>

他當時一臉不在意：“她就是小孩子心性，讓他們去鬧吧?！?/p>

可轉天，那幾個小師弟臉上就帶了傷，見了顧竹心就躲，再也不敢靠近。

后來鳳小桐才從別人口中得知，那天晚上，那幾個師弟就被顧楚云約到小巷里狠狠教訓了一頓。

可當時在廟會上，他只是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帶著幾分探究問她：

“小桐，我真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嗯。”

她當時看著他那雙和故人相似的眼睛，臉頰泛紅，撒了個小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