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淺月卻恍若未聞，慢條斯理地轉(zhuǎn)著腕間玉鐲。那是上好的和田籽料，在燭光中流轉(zhuǎn)著羊脂般的光暈——正是她當(dāng)年下葬時戴著的陪葬品。

"阿驍..."孟如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單薄肩膀抖得像風(fēng)中殘燭。

謝昀驍立刻俯身將人攬進(jìn)懷里，聲線陡然放軟："別怕，這是我娘的遠(yuǎn)房表妹，來凌州探親的。"

溫淺月幾乎要笑出聲。

這傻小子倒會編。

"溫姑娘恕罪..."孟如雪掙扎著要起身行禮，卻被謝昀驍按回錦枕。

孟如雪眼含歉意：“溫姑娘，恕我身子不適不能向姑娘見禮了?！?/p>

“這有什么，帶你身子好了，你倆做什么沒機(jī)會？現(xiàn)在最終的便是養(yǎng)好身子，其余的事情都不需要操心?！?/p>

她望著溫淺月的眼神清澈見底，輕聲婉拒，"我這身子...實在經(jīng)不起折騰了，要不還是不勞姑娘了......"

溫淺月只笑笑，未做回答，走向前，示意孟如雪伸手。

孟如雪略有遲疑，一瞬間有些僵硬，轉(zhuǎn)頭看向謝昀驍，“溫姑娘學(xué)過醫(yī)？”

謝昀驍自然也不知道，他娘死的太早，他來不及知道。

但只能順著溫淺月的話往下說。

“好像，學(xué)過一點？”謝昀驍滿臉懷疑。

溫淺月偏頭笑著補(bǔ)充，“只是學(xué)藝不精，姑娘莫要笑我才好。”

聽到這話，孟如雪終于笑著搖頭，柔聲解釋，“對不起溫姑娘，我實在是......”她眼中閃過一絲淚花，很快強(qiáng)忍下去，“之前阿驍為了我這舊疾尋過不少名醫(yī)，只是......”

她苦笑一聲，“我這副身子，而今能活著便已經(jīng)很好了，實在不敢再奢求太過。”

聽了這話，謝昀驍心口驟然一痛，萬般不是滋味。

之前那些醫(yī)士給如雪帶了極大希望，可診治過后，都是搖頭嘆氣，說是難以恢復(fù)。

雖然如雪不說，但謝昀驍知道，她心中還是失望的，只是怕他跟著傷心自責(zé)，才自己獨自承受。

她便是這般，寧愿自己忍下所有的苦楚，就像之前他提出求親，明明女子眼眸瞬間明亮起來，卻很快將其壓滅，終究還是開口拒絕了。

她再怕自己這副身子連累自己。

所以謝昀驍整個郡王府中除了冰清小院內(nèi)，幾乎沒有女子，就連仆婦都只是從京中帶來的幾位老人。

他想用行動來告訴孟如雪，他心中只有一人，也只會是她一人。

不想讓孟如雪再失望一次，謝昀驍開口阻止，“不若還是等大夫到了后再做診治吧?！?/p>

溫淺月一挑眉，不再言語。

孟如雪眸中有些不贊同，善解人意道，“無妨，既然溫姑娘好意，我自然要領(lǐng)這份情意?！?/p>

“沒事的，阿驍?！?/p>

雖然之前話中不信任，但謝昀驍對溫淺月還是莫名信任，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把脈的人。

溫淺月診完脈站起身，未做回答。

謝昀驍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眸中卻多少帶有些譴責(zé)。

話音未落，外間突然傳來雜沓腳步聲。老大夫背著藥箱跌跌撞撞沖進(jìn)來，山羊胡上還沾著夜露。

謝昀驍一把扯過他的衣領(lǐng)按到床前，力道大得幾乎將人骨頭捏碎。

"寒氣入髓，經(jīng)脈淤堵..."大夫顫巍巍收回搭脈的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恕老朽無能，姑娘這病癥...怕是..."

銅漏滴答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孟如雪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裹著細(xì)碎冰碴："勞您開劑止痛的方子便好。"

她垂眸撫過腕間猙獰的凍瘡，那是三年前為救謝昀驍墜入寒潭留下的印記。

謝昀驍一拳砸在床柱上，檀木應(yīng)聲裂開蛛網(wǎng)紋。

溫淺月冷眼瞧著兒子發(fā)瘋，心中思量。

深夜，溫淺月倚在雕花拔步床上把玩玉鐲。

窗外竹影婆娑，忽然傳來衣袂破空之聲。

她指尖微動，笑道："越將軍還是這般毛躁。"

黑衣男子從梁上翻下，四十余歲的人哭得像個孩子："末將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殿下了！"他哽咽著說起這些年變故，說到謝昀驍時，突然壓低聲音："孟姑娘確實來得蹊蹺，三年前雪夜出現(xiàn)在寒潭邊，偏巧救了遭暗算的郡王..."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謝昀驍刻意放重的腳步聲。

溫淺月挑眉看向捧著錦被的兒子："怕我凍著？"

謝昀驍耳尖泛紅，將云錦被褥重重擲在榻上："如雪讓侍女來伺候你。"

他身后跟著個杏眼桃腮的丫鬟，行禮時眼尾余光卻往妝奩處飄。

溫淺月端起纏枝蓮紋茶盞，看著浮沉的茶水若有所思。

她嘴角轉(zhuǎn)笑，隨口道：“那就留下吧?！?/p>

到了晚膳時，謝昀驍?shù)芍?，直勾勾看著拉著溫淺月聊著的越衡，欲言又止。

溫淺月瞧出他的心思，主動開口，“我也累了，其余事情明日再說吧。”

見礙事的人終于走了，謝昀驍吐出口氣，可面對眼前的人，怎么也張不開口，兩人之間的氣氛便這么靜默下來。

“您......這幾十年您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謝昀驍不信人能死而復(fù)生，只是母子十?dāng)?shù)年未見，相處太少，有許多話說不出口。

溫淺月見面前菜肴倒合口，滿意吃起來，隨口回答：“不知道，我不記得了?！?/p>

“府中其他院子來不及收拾，我院中倒是有個偏房，也挺大的?！敝x昀驍語氣有些別扭，聲音逐漸變小。

看他這副樣子，倒讓溫淺月想起了個人，模樣不像，這性子倒真有些隨根了。

她笑了下，“不急，今晚我就住那吧?！?/p>

謝昀驍雖沒有明顯變化，眼角卻揚(yáng)起了幾分弧度。

更深露重，她輾轉(zhuǎn)難眠。

夢境里總有兩個雪團(tuán)似的小娃娃在哭喊，漫天箭雨穿透孩童單薄的身軀。

溫淺月猛然坐起，冷汗浸透中衣，這才驚覺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血痕。

“溫姑娘醒了？”

小丫鬟端著盤子，隨手放下：“這是郡王吩咐準(zhǔn)備的衣衫。”

“今日凌王府設(shè)宴，孟姑娘剛才派人來說請你一同去?！闭f起孟如雪，小丫鬟口中滿是傲慢，催促道：“你還是快些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