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是頭部帶貨主播，家里到處都堆滿了快遞箱。

她每天對著鏡頭喊“家人們”，能把任何東西都賣出去。

粉絲都說她又美又溫柔，紛紛在評論里叫她媽媽。

可我作為她真正的女兒，只因她雙十一直播時不小心出鏡喊了一聲餓。

讓她被全網(wǎng)責罵，媽媽就徹底變了臉。

“你為什么偏要那個時候出來！”

“好不容易趕上雙十一！我馬上就要賣出一億了！”

“就因為你壞了我的名聲！全毀了！你就是個掃把星！”

她用數(shù)據(jù)線把我抽得渾身是傷。

助理在一旁小聲勸。

“凌姐，算了，遙遙也不是故意的?！?/p>

我疼得快暈過去，她卻對著一地狼藉崩潰大哭。

深夜，媽媽又要準備下一場直播，我怕她太累，也怕她再生氣。

我跪在她腳邊，扯著她的衣角。

“媽媽我錯了，你別不要我！我以后再也不打擾你工作了！”

媽媽冷漠地推開我。

“你活著就是打擾我！你這個賠錢貨！”

“我告訴你！我最后悔的就是生了你廢物！”

她把我塞進一個巨大的快遞箱，用膠帶一圈圈封死。

把我丟進等待退貨的垃圾堆里。

我卻想著。

太好了，把自己退掉，媽媽就不會虧錢了。

1

箱子里又黑又悶，我喘不上氣。

膠帶的味道好刺鼻，我想打噴嚏，可是不敢。

我怕媽媽聽見，會更生氣。

箱子外面?zhèn)鱽韹寢尯椭硇■┮痰穆曇簟?/p>

“凌姐，這個箱子怎么這么沉？是不是裝錯東西了？”

是小雯姨。

我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手拍了拍紙箱內(nèi)壁。

“砰、砰?！?/p>

可我的力氣還是太小了，又餓了太久。

拍了兩下就沒力氣了。

媽媽的聲音冷得像冰。

“能是什么，都是些退貨的垃圾，趕緊讓快遞拿走，礙眼?！?/p>

“可是......”

“可是什么！還不快去！”

“等會兒的直播腳本你背熟了？”

“今天必須把口碑給我拉回來！”

我聽見小雯姨嘆了口氣，然后我的世界開始晃動。

我被搬起來了。

“媽媽！媽媽！”

我終于忍不住哭喊出來，聲音悶在箱子里，變成了嗚咽。

“我在這里！我錯了媽媽！”

沒人聽見。

我被重重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又被拖著移動。

箱底摩擦著地面，發(fā)出刺耳的“沙沙”聲。

我蜷縮在黑暗里，身上又疼又冷。

可是，心里卻有一點點高興。

把自己當成商品退掉，媽媽就不會虧錢了。

媽媽不虧錢，就會開心起來吧。

開心了，就會來接我回家了吧。

為了熬過等媽媽的時間，我開始小聲數(shù)數(shù)。

媽媽說過，只要我乖乖聽話，她就會喜歡我。

“一、二、三......”

只要我被退掉了，媽媽就不會再因為我虧錢，她就會開心了。

“......四十五、四十六......”

數(shù)到一百，媽媽就會來找我了吧。

外面?zhèn)鱽黼娞蓍T打開的聲音，然后是很多人說話的嘈雜聲。

箱子又一次被抬起，扔進了一個更大的空間里。

“哐當”一聲巨響，我的頭撞在堅硬的角落，好痛。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箱子砸在我身上，我被壓在最底下。

我聽見巨大的鐵門關(guān)上的聲音，世界瞬間安靜了。

只剩下引擎發(fā)動的轟鳴聲。

我真的被當成貨物運走了。

黑暗和顛簸中，我感覺好冷，好害怕。

“媽媽......我數(shù)到九十九了......”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媽媽......你......什么時候來接我......”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最后，我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2

再睜開眼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飄在空中。

我回到了家里，那個堆滿快遞箱的客廳。

媽媽正坐在沙發(fā)上，惡狠狠地盯著手機。

手機里，是她最大的競爭對手，蘇曼阿姨的直播間。

“恭喜曼姐雙十一銷售額破百億！全網(wǎng)第一！”

彈幕飛快地滾動著。

媽媽氣得把手機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瞬間碎裂。

“蘇曼！賤人！”

“都怪那個掃把星！要不是她，這個第一就是我的！”

她說的掃把星，是我。

小雯姨端著一杯水，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凌姐，你別生氣了......遙遙呢？從昨天到現(xiàn)在都沒看見她，也沒吃東西。”

媽媽冷笑一聲。

“誰知道死哪兒去了，估計是躲起來，故意讓我著急，好讓我跟她道歉?！?/p>

“她那點小伎倆，我見多了！餓著吧，餓到受不了了，自己就滾出來了?！?/p>

我飄到媽媽面前，想告訴她我在這里。

可我的手，卻直接穿過了她的身體。

媽媽沒有再找我，她重新整理了一下妝容，打開了直播。

鏡頭亮起的一瞬間，她臉上的怨毒和憤怒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憔悴和委屈。

她的眼睛紅紅的，聲音帶著哭腔。

“家人們，對不起，我來了?！?/p>

她對著鏡頭深深鞠了一躬。

“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在直播的時候情緒失控?！?/p>

“我一個人帶孩子，難免有疏忽的地方?！?/p>

“我平時工作太忙，疏于管教，讓她受委屈了?！?/p>

她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一顆一顆，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我的老粉都知道，孩子她爸爸......出軌了，所以我們才離婚?！?/p>

“關(guān)系鬧得很僵，我也不愿意再讓他見孩子。”

“以后再有這樣的情況出現(xiàn)，還希望大家多擔待?！?/p>

媽媽對著屏幕雙手合十，泣不成聲。

粉絲們立刻心疼了。

“凌姐不哭！我們都懂你！”

“單親媽媽帶孩子還要拼事業(yè)，太不容易了！”

“那個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在雙十一這么重要的時間鬧脾氣！”

“跟她的渣爹一個德行！”

“就是，都是來找我們凌姐討債的！”

我看著屏幕上那些罵我的話，看著媽媽因為這些話而微微上揚的嘴角。

我撇了撇嘴，滿心的委屈像家里的快遞箱一樣要把我淹沒了。

媽媽，你為什么要這樣說我？

我只是太餓了，我只是想讓你抱抱我。

這時，一條加粗的彈幕飄過屏幕，是蘇曼阿姨的賬號。

【凌萱，孩子還小，別怪她。有空多陪陪孩子吧?！?/p>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虛擬火箭在屏幕上炸開。

所有人都看見了。

直播間瞬間炸開了鍋。

【天啊，是蘇曼！】

【她這是在內(nèi)涵凌姐為了工作不管孩子嗎？】

【好一朵白蓮花?。　?/p>

【但她說的也有道理，凌萱那孩子看著又瘦又小，多可憐啊?！?/p>

媽媽看著那條彈幕，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眼看直播間里兩家的粉絲吵得越來越兇，有媽媽的大粉出來打圓場。

【凌姐對我們粉絲都這么好，絕對不是虐待孩子的人?！?/p>

【我們遙遙呢？凌姐，讓遙遙出來跟大家打個招呼吧！我們想看看她！】

【對啊對??！讓孩子出來，謠言不攻自破！】

媽媽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

3

但是她反應極快，立刻對著鏡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謝謝大家的關(guān)心?！?/p>

“遙遙她......她身體不舒服，我這幾天忙，讓她去外婆家養(yǎng)病了?！?/p>

她又一次，熟練地撒了謊。

外婆早在去年就去世了，我根本沒有外婆家可以回。

“家人們，我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看看我們今天的產(chǎn)品......”

她強行把話題轉(zhuǎn)回了帶貨上。

可蘇曼阿姨那條評論的影響太大了。

直播間的人氣不斷下滑，很多人都跑去蘇曼的直播間看熱鬧。

下播后，媽媽像瘋了一樣，把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掃到了地上。

“蘇曼！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還有那個小賤種！掃把星！就會給我添麻煩！”

她開始在屋子里瘋狂地找我，不是因為擔心，而是因為憤怒。

她拉開衣柜，掀開床單，嘴里不停地咒罵。

“顧遙遙！你給我滾出來！”

“你以為你躲起來，我就會輸給蘇曼嗎？你做夢！”

我飄在她的身后，想告訴她我在這里，又早就不在這里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是幼兒園的陳老師。

“遙遙媽媽，遙遙今天又沒來上學，打電話您也不接，孩子是生病了嗎？”

媽媽不耐煩地吼了回去。

“她死了！你滿意了嗎！”

電話那頭的陳老師被嚇得半天沒出聲，最后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就掛了。

媽媽掛掉電話，眼神里閃過一絲陰狠。

她找到一個專門爆料主播八卦的營銷號，撥通了電話。

“喂，是我，凌萱?！?/p>

“我給你一個獨家爆料。當紅主播蘇曼，虐待親生女兒，用孩子賣慘博同情?！?/p>

我愣住了。

蘇曼阿姨的女兒歡歡和我一個班。

蘇曼阿姨對她很好，每天都接送她，給她穿漂亮的公主裙。

媽媽為了攻擊蘇曼阿姨，竟然要撒謊去傷害歡歡。

我用力捂住媽媽的嘴，想讓媽媽不要再打這個電話了。

可小小的胳膊只能從手機上穿過去，媽媽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我。

就像媽媽一直說的那樣。

我什么用也沒有。

媽媽掛了電話，臉上露出報復的快意。

就在這時，小雯姨臉色慘白地從外面跑了進來，連門都忘了敲。

她上氣不接下氣，聲音都在發(fā)抖。

“凌姐......不好了......”

媽媽正在氣頭上，看到她慌張的樣子更是煩躁。

“天塌下來了？毛毛躁躁的！”

小雯姨扶著門框，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物流公司打電話來了......”

“他們說我們寄過去的退貨里，有一個箱子......”

小雯姨驚恐地看著媽媽，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箱子發(fā)錯了地方，送到了一個偏遠的冷鏈倉庫?！?/p>

“因為有異味，他們......他們要開箱檢查！”

4

媽媽的動作停住了，她猛地回頭，死死盯著小雯姨。

“有異味？什么異味？”

她的聲音很高，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退貨那么多，有點爛水果爛零食不正常嗎？大驚小怪！”

小雯姨快哭了。

“不是的凌姐！他們說，那味道很奇怪......”

“而且......而且那個箱子的重量不對，難道是......”

媽媽的眼睛越瞪越大，眉頭也越皺越緊。

她像是終于想起了什么似的。

跑去退貨箱的區(qū)域，一邊來回翻找，一邊大聲說。

“閉嘴！”

她厲聲喝斷了小雯姨的話，像是在說服自己。

“一個箱子而已！能有什么事！讓他們自己處理掉！”

她一把推開小雯姨，根本不理會她的話。

終于，她的目光停在了一個半人高的紙箱前。

那個箱子也被黃色膠帶封得嚴嚴實實，看起來足夠裝下瘦小的我。

“顧遙遙！你給我滾出來！”

她對著箱子尖叫，就像我每天都能聽到的那樣。

“跟你那賤人爹一樣每天都不在家！”

媽媽一邊說，一邊狠狠朝那箱子踢去。

“小賤貨！討債鬼！就知道給我找麻煩！”

我有點心疼媽媽的腳，兩下就踢紅了。

可是媽媽，我根本不在里面啊。

媽媽的耐心耗盡了。

她沖進廚房，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堆商家送的美工刀。

“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出不出來！”

她嘶吼著，見箱子還是沒有動靜，便高高舉起了那把刀。

“好！這是你自找的！”

刀鋒落下，狠狠地戳進了紙箱。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媽媽發(fā)瘋一樣，一刀又一刀地捅向那個箱子。

“叫你不聽話！叫你給我添麻煩！叫你聯(lián)合外人害我！”

她一邊捅，一邊咒罵，仿佛那個箱子里裝著她所有的怨恨。

箱子里不知道裝了什么東西。

隨著刀刃的攪動，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那聲音聽起來，真的好像一個小孩子在哭。

媽媽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她轉(zhuǎn)頭看著已經(jīng)嚇傻的小雯姨，得意地說。

“你聽！你聽見了嗎？那個小賤種在里面哭呢！”

“她就是故意的！她肯定聯(lián)合了蘇曼那個賤人，想看我出丑！想毀了我！”

我拼命地搖頭，想沖過去告訴她不是的。

我沒有！

我根本不認識蘇曼阿姨，只見過她接歡歡放學。

歡歡像個快樂的小蝴蝶，一下子就撲到蘇曼阿姨懷里去了。

媽媽以前，也抱過我。

那天我們?nèi)チ擞螛穲@，媽媽帶我坐旋轉(zhuǎn)木馬。

我有點害怕，一直哭，緊緊抱著她的脖子。

雖然我表現(xiàn)不好，但還是幫媽媽拍出了特別多好看的照片。

為了獎勵我，她還給我買了一條小熊項鏈。

那是媽媽最愛我的一天......

小雯姨慘白著臉，聲音發(fā)抖。

“凌姐......那先把孩子放出來吧，萬一在里面悶壞了......”

“放她出來？”

媽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像她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賤貨，就應該多吃點苦頭！讓她長長記性！”

我很想跟媽媽說我沒有。

可是媽媽聽不見，也不會再相信我了。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媽媽才像忽然清醒了一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不耐煩地推開一臉菜色的小雯姨，一把拉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是蘇曼阿姨。

她的身后，跟著一大群扛著長槍短炮的媒體記者。

閃光燈瘋狂地亮起，對準了屋里的一切。

對準了滿地的狼藉，媽媽手里那把還戳在紙箱上的菜刀，還有她那張因為驚慌而扭曲的臉。

媽媽徹底僵住了。

蘇曼阿姨穿過人群，走到她的面前。

她舉起一只手，手心里躺著一個東西。

是我的小熊項鏈。

那只銀色的小熊，此刻沾滿了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的嘔吐物，快要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蘇曼阿姨舉著它，舉到媽媽的眼前。

“凌萱，你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