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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且試天下(19)
在景玗一行抵達京城五天以后,匯聚昆吾國各地武林高手的“天下會”終于如期開幕。首日的開幕儀式在內(nèi)城中的相國寺廣場上舉行,由寺內(nèi)修士舉行了較為簡單的祭祀儀式后,作為“天下會”主角的“四圣”便相繼入席,端坐于大殿臺上,等待接受天下武林豪杰的覲見與挑戰(zhàn)。
“真的是人山人海啊,就連墻上也都坐滿了。”在安置“四圣”親隨人員的偏殿內(nèi),玉羊正探頭張望著窗外大殿廣場上人頭攢動的壯觀場面——除了“四圣”面前用于宣禮的一塊空地,整個相國寺內(nèi)已經(jīng)被前來報名參賽的江湖人士完全占據(jù),而寺院廟門外、兩側(cè)墻頭和周圍的大樹上,則站滿了前來圍觀的普通百姓,遠望過去烏泱泱一片,簡直比記憶中的春運車站還要熱鬧。
“畢竟是三年一次的盛事,除了此時的京城,哪里也見不到如此多的高手。”即便已經(jīng)算是參與過一屆“天下會”的過來人,面對大殿外洶涌的人潮與聲浪,休留看起來還是有些難抑激動,“遙想三年前,我第一次跟隨師父進入到這‘天下會’的儀式會場中時,也是嘆為觀止——對于習武之人來說,這樣的盛事,哪怕窮盡一生只能夠參與一回,便也無憾了。”
“若是一般的江湖行客,說出這樣的話倒也罷了,身為我們景家的人,這話豈不是在妄自菲薄,滅自家威風?”景合玥大小姐此刻也帶著弟弟站在距離玉羊不遠處,聽見休留說話,景合玥沒好生氣地接了一嘴——雖然景玗已經(jīng)破例帶姐弟進京,但自從在全家人面前被駁了面子后,景合玥對景玗、休留等人的態(tài)度便一直是話中帶刺、尖酸刻薄的。
“是啊,對于出身名門的景大小姐來說,這樣的場面自然是司空見慣。但對于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升斗小民,目睹這樣的盛會偶發(fā)感慨,也是常情嘛?!辈活櫨昂汐h橫飛的白眼,慕容栩笑意盎然地擠進了景合玥與玉羊中間,手中扇子一指廣場中間,岔開話題道,“誒,快看,挑戰(zhàn)者開始進場了?!?/p>
伴隨宣禮官一個個報出已經(jīng)登記過的挑戰(zhàn)者姓名,各路英豪魚貫而入,依序分別向想要挑戰(zhàn)的“四圣”致禮——雖說是天下武林豪杰的盛會,卻也是魚龍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有鮮衣金刀的氣派豪客,也有乞丐打扮的落魄修士,有白眉鶴發(fā)腰背佝僂的老人,也有十二三歲連身形都還沒完全長開的童子......玉羊沒練過武,自然看不出其中端倪,但慕容栩卻是在一旁一邊觀看一邊偷笑,不時還點評一句:“這一屆看來不行啊......”
“宣‘天殘刀’——田柱國上前致禮?!彪S著宣禮官話音剛落,喧嘩的人群忽然稍稍安靜了下來,只見人群中有個彪形大漢將面前擋路的人墻左右一分,大踏步走進廣場正中,向景玗一拱手道:“同昌郡‘天殘刀’田柱國,有請‘白帝’指教!”
“喲,這么快就見著一個。”見這彪形大漢上前,慕容栩霎時來了精神,連忙攬過一旁東張西望的羅先,招呼休留道,“這就是你和景師弟常說的那個‘天殘刀’了吧?”
“是,那就是田柱國田壯士,也是我們這些年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之一?!毙萘酎c頭回答,與此同時臺上的景玗也一改之前對挑戰(zhàn)者致禮時微微點頭的程序式答復,站起身來向田柱國拱手還了一禮。禮畢后田柱國自行分開人群退了下去,這時玉羊才看清楚,他的右手似乎有些與眾不同。
“他的右手......”玉羊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的手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會叫他‘天殘刀’呢?!毙萘袈勓越忉尩?,“之所以有這么個江湖稱號,是因為他年輕時第一次來參加‘天下會’,就在比武中被人砍去了右手,誰料三年后他不但沒有銷聲匿跡,反而在右手手肘上裝了一把大刀作為義肢,還由此自創(chuàng)了‘天殘刀法’,威力驚人......算上這一屆,他已經(jīng)是第七次來參加‘天下會’了,無論從斗志、經(jīng)驗還是身法功夫上,都是不容小覷的對手。”
“原來如此,難怪他走路時右腳略重?!蹦饺蓁虻难凵襁€緊盯著人群中穿梭而去的“天殘刀”,細細打量道,“從他衣袖中刀鞘的形狀來看,刀身大致長約一尺三寸,刀脊最厚處大概有六七寸見方......以他的體格這一刀劈下,那邊廟門外的大楊樹應該也經(jīng)不住他兩三刀吧?”
“早年他的刀法的確是以力見長,但近年來針對師父的武功套路,他的刀法也在進行著改變?!毙萘羰窃趫龅木凹冶娙酥形ㄒ粎⒓舆^上一屆“天下會”的,從他略帶憂慮的表情中可以看出,當年與“天殘刀”的交鋒記憶,的確給他留下了些許難以磨滅的印象,“此人秉性極為執(zhí)拗,認定了目標就不會輕易罷手......去年他根據(jù)師父的刀法,就在右手的刀身上作了修改,在刀身兩側(cè)又加了鐵鉤和尖刺,變成了可刺可劈可鉤可掛的‘鉤鑲刀’......今次他看起來仍舊是有備而來的樣子,不知道那袖中刀又會作何變化?!?/p>
“有意思,我預定了,他是我的對手?!甭犞萘舨粺o擔憂的講解,慕容栩反而愈發(fā)興致高昂,“就這么說定了,休留你一會兒替我去通知一聲景師弟,如果這家伙進了挑戰(zhàn)賽,就由我來出面應戰(zhàn)?!?/p>
“木用西兄,這不太好吧?”羅先望著“天殘刀”離去的方向,卻是勸阻道,“尼走得是輕靈的功夫,不擅長應付則種勢大力沉的對手,要不還似窩先來試試?”
“你也不是四兩撥千斤的類型,跟我搶什么對手......”慕容栩正待駁斥,卻聽見廣場方向一陣喧嘩,緊接著中間的空地內(nèi)“呼啦啦”涌進來一群修士打扮的青衣男子,一個個道貌岸然衣袂帶風,在一名青巾黑衣中年男子的帶領下,朝著景玗齊齊施禮。
“噗,又來了......”見著這一群青衣人,休留卻是忍不住嗤笑出聲,“也是個老冤家,涪陵清玄門,雖自稱是修士道門,但也以武學開宗立派,擅長的是陣法和劍術(shù),也略通些方家幻術(shù)把戲......總之,你們交過手就知道,這是一群什么樣的對手了?!?/p>
“好像挺有意思的樣子,羅先那就交給你了。”慕容栩似乎聽出了休留的言下之意,拍了拍還不明所以的羅先的后背道,“以陣法見長,那必然是多人應戰(zhàn),正好適合羅先你的路數(shù)......倘若能以少勝多,方才凸顯你武藝超然,我景家人才濟濟,如此重任,就交給羅先你了!”
“唔......則樣嗎?那好吧......”單純的羅先并沒有聽出慕容栩話語中的揶揄之意,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幾人正在興致勃勃地分析著各路挑戰(zhàn)者的氣象路數(shù),忽然卻聽得外面廣場上響起一聲尖叫:“花娘子來了!”話音甫落,剛剛還只是熙熙攘攘的廣場頓時便“轟”的一聲有如炸了鍋一般,所有待在場上的江湖中人,連同坐在墻上樹上的黎民百姓們,都仿佛覓食的鴨鵝般抻長了脖子,向廣場中間探頭望去——前往“四圣”臺前的黃土路上,只見一名身材裊娜,云鬢雪肌的宮裝女子正款步而行,待行到“四圣”面前,女子頷首低眉,柔柔地朝著“玄王”方向作了個福禮。
“哦,是花郁玫花娘子。”感受到場外眾人愈發(fā)熱絡的喧嘩與身邊幾位好奇的目光,休留連忙解釋道,“是北境那邊的紅人,別號‘花月仙’,擅長雙劍,也會用些奇香異毒......聽說早年曾是北邊逃難過來的女修,不知怎么的卻寄身于花舫流鶯之中,如今也算是花魁一般的人物。她只在‘天下會’期間入京,其他時候都云游四方,行蹤不定。所以每次只要她出場,便也算是京城中的一樁吸睛盛事?!?/p>
“原來如此,既有機會以這般模樣的美人為對手,我倒是有些羨慕起北邊的各路高手了。”慕容栩搖扇打量著身形搖曳不斷變化步伐,巧妙穿梭避開上前搭訕人群的花郁玫,雙眼微瞇,“若是有緣,倒也想討教一番她的身法與用毒技巧......休留啊,不同山道分區(qū)的挑戰(zhàn)者和‘四圣’之間,真的沒機會可以一試高下嗎?”
“這......恐怕是不行的?!毙萘袈勓裕痪诡H為擔憂地看了慕容栩一眼,“雖說只要是進了守擂戰(zhàn)的挑戰(zhàn)者,都有機會可以在‘御前講手’時報名挑戰(zhàn)別的‘四圣’和挑戰(zhàn)者,但花娘子一般都只針對‘玄王’而來,一旦落敗便會即刻抽身離去,從不遲延逗留。而且只要報名參加了‘天下會’的選手,在比賽前私下比武打斗都是被禁止的,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隨時都會被取消資格,所以說師伯您還是......”
“哎呀,我就隨口說笑而已,瞧把你給緊張的。”慕容栩聞言,連忙用扇子拍了拍滿臉憂慮的休留頭頂,“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這兩日也應該沒少見識過,若是把我的話句句當真,你怕是小小年紀就得愁出滿臉褶子來......行了不說她了,咱們接著看場上。”
廣場中央的各路豪杰不斷來來去去,除了向景玗致禮的那些對手眾人都會稍加留意外,休留還著意點評介紹了幾個另外三位“四圣”轄區(qū)內(nèi)的著名高手,那些錯綜復雜的武功招式和恩怨交錯的江湖軼事,聽得玉羊云里霧里的同時又不禁心生向往。
在來到這個世界一個多月后,她才對這個尚武任俠的世界有了個較為完整的初步印象。不同于曾經(jīng)在武俠小說和功夫電影里看到的高手,這個世界中的大多數(shù)武者們,若不是站在臺上有人著意介紹,那就是泯然于眾生中的普通人,就連那功夫離奇身形魁梧的“天殘刀”和曼妙惹眼的“花月仙”,在人群中拐了幾個彎兒后,也是蹤跡全無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又過了近半個時辰,隨著宣禮儀式漸進尾聲,廣場上原本擁擠的人群也已漸漸散去。玉羊看的有些困倦,剛想打個呵欠,卻聽到宣禮官有氣無力地一聲報名:“宣‘蘄蛇鞭’——王元初、王全德父子上前致禮?!?/p>
“來了!”休留嘴中迸出的一句低呼,讓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廣場中央,“從荊州來的父子,就是他們?!?/p>
玉羊堪堪收住張到一半的嘴抬眼望去,只見兩名黑衣男子正朝廣場中央靠近景玗的位置走去,待站定后上前略一拱手。兩人的服裝打扮看起來與普通的挑夫仆役沒什么兩樣,只是腰后掛著的兩條長鞭讓人不禁為之側(c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