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潘越看越覺得這個乞丐眼熟，她指著對方，小聲問道：“爸媽，你們說這個乞丐啊，是否就是去年時不時在我們小區(qū)翻垃圾桶找吃的那個？”

她的記憶力很好，最巔峰是在高三讀書的時候，甚至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雖然她用的是疑問句，但是她可以肯定，對方就是同一個人。

這個乞丐很有意思的，他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翻亂垃圾桶就不管了。而是專挑沒什么人的時候，一樣一樣地把垃圾仔細地從垃圾桶里揀出來，選出自己需要地裝進隨身攜帶的麻布袋子里，其余都原封不動的放回去，挺有收撿的一個人。

這大概也是為什么，李大力和陳建國都默認他可以在沒人投訴的情況下出入小區(qū)。

陳潘還聽附近的片警說，這個乞丐還曾經協(xié)助刑警抓到過一個在逃的強奸犯。

“他現(xiàn)在穿的棉襖那么破舊，身上又邋遢，臉黑成那樣子不曉得幾天沒洗了啊，這樣你都能認出來？”陳建國倒是很驚訝，他是知道女兒記憶力不錯的，可是這樣她也能認得出來嗎？

仔細看，那件破棉襖還有點眼熟呢！陳潘瞇了瞇眼，用懷疑的眼光看著父親道：“老爸，這件破棉衣好像是我前年冬天逼著你扔的那件吧？都放了十幾年了，你胖得塞都塞不了，還不舍得扔！”

她的聲音有些大了，乞丐聽見了，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件衣服是我在桃源小區(qū)垃圾桶里撿的......既然被你們扔了，我撿了可以歸我吧？”

對方的談吐不算有禮貌，不過整個態(tài)度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乞丐或者要飯的叫花子。前者通常騙錢，后者對施舍的食物總有過分的要求。

“你愿不愿意掃下公園里的公共廁所？今天你打掃干凈了，我給你一百塊！”陳潘覺得只要是四肢健全的正常人，都應該自食其力。她很鄙視沒有獨立經濟能力的正常人，像是寄生蟲一樣非要靠著身邊的人才能活下去的話，何必生而為人呢？

乞丐愣了下，點頭道：“沒問題?！?/p>

“現(xiàn)在就跟我走吧?！标惻撕軡M意對方的回復，她拿出一大串鑰匙，翻出公廁管理室的那把?！肮珟墓芾硎椰F(xiàn)在沒人住，里面都是公家的東西，你可以用，但是不要想著偷走?！?/p>

“我從不做偷雞摸狗的事情，你也不需要說話這么難聽?！逼蜇ぱ凵癫簧频胤瘩g說。

陳潘想想也是，對方頻繁出入小區(qū)，也沒聽說過誰家東西丟了。倒是只要他在，小區(qū)里面衛(wèi)生都比一般時候來得干凈。也許這人真是一塊做保潔的料！“你叫什么名字？帶了身份證嗎？”

“吳明?！彼忾_破棉襖，在里衣口袋里翻出一張用透明密封袋包得好好的身份證?！罢埧??！?/p>

她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如果這身份證不是假的話，他還真的叫吳明！再看戶籍，這家伙居然出身在挺富裕的沿海發(fā)達城市。在那邊撿垃圾，也比在武漢這種特大城鄉(xiāng)結合部強吧？

管他的，只要吳明沒有犯罪記錄，能做事就行！要是干得好，陳潘決定找機會開除懶散的老汪師傅，改跟這家伙簽個長期合同。

默默記下身份證號碼，她將身份證還給了吳明?；仡^要聘用他的時候，還需要找派出所申請檢查他的身份證，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陳潘帶吳明去了公廁管理室，陳建國夫婦緊隨其后，神情還有點兒小緊張。

她注意到吳明沒有去看空調和小衛(wèi)浴間的熱水器，而是第一時間把目光聚集在小桌子上的幾種清潔劑上。

“這些清潔劑都是誰負責采購的？”他問道。

這些都是陳潘托林瀟瀟代購的外國貨，性價比很高，產品主要是來自日本和瑞士?！拔摇！?/p>

吳明頗為意外，稱贊道：“你很有眼光?！彼闷鹱郎弦黄繉憹M和語漢字和假名的清潔劑說，“這種日本產的天然無機硅酸鹽的清潔劑，國內只有一些懂行的頂級保潔公司才會給保潔員配備。它是弱堿性的，可以清除皮脂、手垢、油脂、血漬和皮屑等，滲透性強且易溶于水。”

他說著，將一旁塑料筐里的東西都取出來放好。轉身又挑選了三樣清潔劑和幾種清潔用具，接著拿出還剩下二三十毫升的洗劑精瓶子，裝了兩種清潔劑的混合物進去了。

“你這是干什么？”陳潘很意外，有點好奇這人以前做什么的了。一般的保潔員，絕對不會知道這么多清潔劑知識，更不談認識日文了。

吳明沒有因為陳潘的問話，而停下手里的活，他一邊調配，一邊回答道：“我在用檸檬酸、碳酸氫鈉和洗潔精混合，做出一種溫和的中性清潔劑?！?/p>

“撲哧......”陳潘笑了，之前像模像樣的還真以為是個行家，結果現(xiàn)在假模假式的露餡兒了吧？“檸檬酸和小蘇打加在一塊兒還不酸堿中和了？”

“就電離常數(shù)來說，兩者差不多，但是檸檬酸的強度更大一些。也就是說，最后會有點弱酸性。真正需要的是兩者混合后產生的二氧化碳氣體，這些氣泡混合洗潔精這種表面活性劑，能產生很好的去污能力。”吳明耐心解釋道。

陳潘覺得自己居然化學知識還不如一個乞丐，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了。

陳建國一看女兒眼神大變，馬上打起圓場：“小兄弟啊，我?guī)闳纯窗伞９媚锇?，你把廁所鑰匙找出來哈，我?guī)タ淳托辛?。你和媽媽就待在這里，不用跟著我們一起聞臭?！?/p>

“不，爸媽你們留在這，我?guī)?。”陳潘就看看吳明還有什么本事！哼，她剛才真的用手機查詢了檸檬酸和小蘇打的電離常數(shù)，還真跟這家伙說的一樣！

嘆了口氣，陳建國不再說話，他深知女兒執(zhí)拗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陳潘還沒打開公廁的門，就能聞到一股子惡臭。等她先打開男廁后，就被一股撲面而來的臭味熏得干嘔起來。

吳明拿出一只醫(yī)用一次性口罩給她：“剛才管理室拿的，工作需要不算偷。”他解釋道。

見吳明戴上口罩，陳潘也只好戴上，不然她都不能繼續(xù)圍觀對方干活了。

環(huán)顧四周，吳明沒有馬上開始清潔。他先是評估了一下環(huán)境，心里有底了才開始做事。

臭味主要來自馬桶，里面不少大便沒有沖干凈。吳明按下馬桶沖水按鈕，里面先大量放水，沖干凈后，又繼續(xù)按了幾次。等待水流靜止，在積水處投入兩瓶蓋大約十克得碳酸氫鈉。

他不戴橡膠手套，直接用手拿著海綿擦，在小蘇打水中浸泡擦洗馬桶內側，又拿出廢舊牙刷插入積水處內側攪動擦洗。

陳潘看得清楚，之前馬桶內側一片尿漬和污跡，黃不拉幾的?，F(xiàn)在呢？像是施了魔法一樣，煥然一新。

吳明眼角的余光掃到了陳潘迷惑不解的表情，解釋說：“碳酸氫鈉是弱堿性的，就算被廁所里的水沖入下水道也不會對環(huán)境造成任何不良的影響。

“理論上，堿性洗劑用來去油污更好，酸性洗劑常用于廁所。雖然碳酸氫鈉比酸性清潔劑的清潔力要差，不過勝在性質穩(wěn)定，溫和不傷皮膚。

“馬桶和地面的交接處特別容易積存尿漬及灰塵，也應該用蘸過碳酸氫鈉溶液的牙刷擦洗干凈后再擦干?！?/p>

陳潘臉上有些發(fā)紅，她其實之前還想著提醒吳明氯系漂白劑不能和酸性清潔劑一起用，會產生有毒氣體。結果呢，她這點兒優(yōu)越感，被對方扎實的清潔知識打得支離破碎。

“平時應該經常檢查地面與墻面的污垢，這種地方容易積存尿漬和灰塵。地面和墻面下磚需要每天檢查，如果長時間不清理的話，地面容易引起黃變，甚至散發(fā)臭味。需要特別注意的是，最好用帶酒精消毒劑的濕紙巾擦拭地面與墻面，消毒殺菌。”吳明一邊做，一邊說。過了這么長時間，他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做公共清潔了。

他之后發(fā)現(xiàn)公廁衛(wèi)生問題挺嚴重的，也就不再說話了，默默地忙碌起來。陳潘一直覺得看人打掃衛(wèi)生會很無聊，但是吳明改變了她的看法。

吳明所到之處，由原本的骯臟變得干凈整潔，這種成就感挺強的。

做完了男廁，吳明又要求陳潘帶他去做女廁。

女廁的隔間背后，有很多奇怪的留言，什么有償取卵之類的?！跋裨楣P留下的污漬用噴發(fā)劑就可以了，而彩色筆和簽字筆用清除指甲油的洗甲水和石油醚比較好了?，F(xiàn)在手上的工具，都不稱手，只能勉強湊合用?！眳敲鲊@道。

果然，吳明擦拭之后，還是有一些淺淡的痕跡。

“我又不要求你全部弄干凈，這樣就行了。”陳潘說道，只要不臟亂臭就很好了。

吳明搖頭道：“既然要做，肯定要盡力做到最好?！?/p>

“那行吧。以后要是你能留下來常做，我就給你開清單列表的權利?！标惻顺兄Z道，經費有限，至于能買什么，到時候就只能從清單里選一些實用?！安皇钦f用酸性清潔劑不好嗎，那你現(xiàn)在怎么又用到了？”

“水垢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鹽沉淀和氫氧化物沉淀，所以用酸最好。你買的這種是天然檸檬酸，腐蝕性不強的。”吳明耐心解釋說。

陳建國夫婦看了看墻上的時鐘，都快十二點了，陳潘帶著吳明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