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的長街上，一排排的攤檔燈火通明，雜亂之中帶著濃厚的生活氣息。

江凡坐在一家專營狗肉的攤檔前，身前的條桌上放著一支打開的汽水。

“老板，宰一條十多斤的黑狗，四條狗腿碳烤，剩下的打邊爐，快點啊。”

一個陰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林雄走到江凡身前坐了下來。

“靚仔，介不介意拼個桌？”

林雄滿臉推笑，眼角到嘴邊那一道疤痕隨著臉部肌肉的動作而收縮變形，猶如活過來一般。

江凡仔細(xì)地打量著林雄，對方也在他身上上下掃視著。

“你在那邊盯了我十幾分鐘，現(xiàn)在肯走過來，怎么樣？不再懷疑我是差佬派來的了？”

江凡笑著開口，眼睛看著林雄。

“我不是懷疑你，只是好奇而已?！?/p>

林雄點上一支煙：“我們幾個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你還肯給我們工開，難道不怕惹禍上身？”

“第一，大家只是合作而已，我出錢你們出力，事后一拍兩散，各不相干；第二，我不是對你們有信心，而是看不上香港警方?！?/p>

江凡笑著說道：“這里是九龍城寨，差佬就算知道你們在這里，也不可能大張旗鼓進來抓人。”

由于某些錯綜復(fù)雜的原因，英國治下的香港殖民地警局，從來不會派大規(guī)模的警力進入九龍城寨，一直到一九九三年九龍城寨被徹底拆除。

這就導(dǎo)致九龍城寨成為了一個現(xiàn)實中的法外之地，成了東南亞各種犯罪者的天堂。

無論是外界被禁止的，還是世俗所無法容納的，在這里都可以肆意生長。

罪惡，鮮血，苦難，黑暗，欲望......

合力澆灌出一朵畸形的自由之花。

墮落卻包容，血腥卻繁盛。

矛盾與和諧神奇的共生。

林雄吐出一個煙圈：“你想怎么合作？”

“幫我出一次手，我給你們十萬塊?！?/p>

江凡用吸管在細(xì)長的可樂瓶頸口攪動著：“你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香港，空著手回去也不合適。我呢，有錢，你們呢，出力，大家各取所需?！?/p>

“十萬塊？”

林雄低頭盤算著，突然沖江凡笑笑：“我們打劫表行已經(jīng)得手，為什么要冒著被抓的風(fēng)險去賺你這十萬塊？”

“得手？”

江凡拿起一張報紙推到林雄身邊：“不要講笑了，報紙上都登了，表行被劫兩百六十三條金表，差佬途中追回兩百一十二條，你們只得五十一條金表，我都要講聲佩服，為了受傷的兄弟，寧可把大把金錢丟給差佬，真是兄弟情深......”

“你這是在嘲諷我？”

林雄的眼睛瞇著，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整個人流露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不是嘲諷，我是在幫你算賬?！?/p>

江凡看著林雄的眼睛，絲毫不讓的對視著：“五十一條金表，市價五十一萬，黑市行情是市價的兩到四成，你們鬧得這么大，負(fù)責(zé)居中聯(lián)絡(luò)的人又受傷......”

“我敢打賭，那些買家一定獅子大開口，你們能拿到六萬塊都要酬神，六萬塊，除去這段時間的開支，來回的路費，受傷的人還要分一份湯藥費，如果沒救過來就是安家費......”

“我是商人，勸你一句，虧本的買賣做不得。”

“你調(diào)查我？”

林雄的手放在了腰間，臉色更加猙獰。

“不需要查，看看報紙，再看看你的樣子，什么都清楚了?！?/p>

江凡把可樂推開：“有了我這十萬塊，至少，可以讓你們的家里人舒舒服服地過上幾年?！?/p>

林雄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一邊的眉毛抖動著，顯然拿不定主意。

“另外，事情做成，我可以安排你們離開香港。”

“離開香港？”

林雄喘著粗氣坐回椅子上：“好，十萬塊，我跟......時間，地點，殺誰？”

“時間......最近幾天吧，到時候我會讓黃六通知你，至于殺誰？或許不用殺人，嚇唬嚇唬人就行。”

江凡嘆了口氣：“事情一做完，即刻付賬?！?/p>

“好，就信你這一次，你也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說了不算的話，后果會很嚴(yán)重?！?/p>

林雄朝江凡撩了撩上衣下擺，露出腰間插著的手槍。

“當(dāng)然，就不打擾你吃狗肉了。老板，買單，這一頓，算我請?！?/p>

江凡把一張五百塊的港幣拍在桌上，朝林雄亮了亮空空如也的錢包：“最后五百塊，比輸在賭場強?！?/p>

看著江凡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林雄突然長出了一口氣。

他突然覺得，比起槍林彈雨同差佬們打生打死，同這個年輕人打交道，更讓他感到壓力。

那個年輕人似乎有看透人心的魔力。

林雄呆呆地坐了良久，直到原本在巷口警戒的阿濤已經(jīng)返來，才回過神來。

“周圍沒有什么可疑的人，沒發(fā)現(xiàn)有大批差佬的痕跡?！?/p>

阿濤接過林雄遞來的香煙，美美地抽了一口：“雄哥，談得怎么樣？”

“老板，上菜！”

林雄沖著大排檔前忙碌的老板喊道：“再來一打啤酒！快馬！”

“等阿森回來一起聊，先喝瓶啤酒潤潤喉?！?/p>

“久等了，久等了！現(xiàn)殺的黑狗，搭配老火羊頭鍋，神仙聞到都坐不穩(wěn)。”

老板滿臉推笑的端著架好的碳鍋放到桌上：“幾位慢用......”

黑森仔從黑暗處走了過來，拉過一張凳子坐下：“雄哥，他出了九龍城了，暫時沒什么發(fā)現(xiàn)......”

“來，喝啤酒。”

林雄扔了一罐啤酒給黑森仔，慢條斯理地抱起一條烤好的狗腿啃著。

“雄哥，剛才為什么不讓我們動手？”

黑森仔不解地看向林雄。

“動手？”

林雄笑笑，放下狗腿說道：“那個年輕人不簡單......他身上沒帶任何值錢的東西，聊了那么久，也沒透露過家庭住址，姓名......以及任何能證明身份的信息，這就是在防著我們呢。”

“而且，人家把我們看透了，難保沒有后手，所以，黑吃黑就別想了?！?/p>

林雄灌了一大口啤酒：“我老婆下個月就生了，我們得早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