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擦黑。

飯菜就做好了。

王大喜和王二喜兄弟倆有說有笑地陪著楚秋蘭喝茶聊天，楚四兒進進出出地去西耳房拿桃酥點心吃，劉月香假裝沒看見，也不管。

楚秋蘭看在眼里，也不好說什么。

院子里放了圓桌小板凳。

一家人圍著圓桌團團坐。

就連楚老太太也破例從西耳房出來吃飯，楚俊西說是要喊司機一起過來吃，楚秋蘭擺手道：“不用了，他晚上有個飯局，現(xiàn)在吃了一會兒就吃不下了。”

楚俊西這才作罷。

“姑姑，這車是什么牌的，瞧著真上檔次?！蓖醮笙餐χ毖硗饪矗瑵M臉羨慕，“我們領(lǐng)導(dǎo)開的車都不如你這個好，多少錢?。　?/p>

“不是我的車，是公家的?！背锾m笑笑，看了看楚俊西，“我跟那青年認識，他剛好順路來送我?！?/p>

楚俊西側(cè)身望了望門外：“那也應(yīng)該喊人家進來吃頓飯。”

“他剛剛來家坐了坐，這會兒怕是在車上睡覺?！背锾m低頭吃飯，“咱們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爸，那司機挺年輕的，很帥氣。”吳秀芬捂嘴笑，“剛剛我還跟鳳娥說，雖然那青年戴著墨鏡，但我瞧著長得真不錯，對了姑姑，那青年為啥戴著墨鏡，進屋也不摘，我還想看看他長啥樣呢！”

“現(xiàn)在小青年都喜歡帶墨鏡。”楚秋蘭神色淡淡。

徐鳳娥推了吳秀芬一把，笑道：“當(dāng)著我大哥的面，你還敢這么說，小心我大哥吃醋。”

“說起醋，我想起來了，我家里沒醋了，得去咱爸的小賣部里拿。”吳秀芬笑著對楚俊西道，“爸，明天你真的給我捎瓶醋，早就沒有了?！?/p>

“爸，剛好我家里沒醬油了，一起捎回來哈！”徐鳳娥吐了吐舌頭。

“行，到時候給你們一起拿回來。”楚俊西點點頭，“以后自己去拿就是?！?/p>

楚秋蘭看了看妯娌倆，心情很是復(fù)雜。

敢情這一家子的開銷都是楚俊西一個人在撐著？

“姑，再喝點?！蓖醵埠苁且笄诘匕严銠壗o楚秋蘭倒上，嘴巴瞬間抹了蜜，“我們知道你和姑父工作忙，如果有空就回來看看，咱南郊市現(xiàn)在變化可大了，現(xiàn)在政策好，好多人都去市里上班，前幾天我還跟我爸商量著去市里租個店面賣點菜啥的，姑，您看行嗎？”

“我對南郊市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你們自己看著辦。”楚秋蘭對王大喜和王二喜的態(tài)度一直是不冷不熱，壓根就不想摻和這個家的事，她只是牽掛她娘。

“租店面賣菜，還得交租金，你能賺多少錢？”楚俊西知道王二喜是打算把家里那幾畝菜園的菜拉到市里去賣，去賣也可以，但他覺得沒必要租房子。

“哎呀，你說說你這人，年輕人愿意出去闖，你就讓他們出去闖闖唄，租金又花不了幾個錢?！眲⒃孪愕闪顺∥饕谎郏闷鹂曜咏o楚老太太夾菜，笑容異常燦爛對楚秋蘭道：“娘最愛吃我包的餃子了，每次都能吃一大碗，你說是不是啊俊西！”

“對對對，娘最愛吃月香包的餃子?！背∥鲿狻?/p>

楚老太太低頭不語，吃了一個就放了筷子。

楚俊西和劉月香頓覺尷尬。

“娘，您怎么不吃了？”楚俊西問道。

楚老太太沒搭理他，也不說話，不聲不響地摳自己的指甲。

“娘，您是不舒服嗎？”楚秋蘭扭頭看老太太。

“我想回屋了?！背咸焓謸沃雷酉胝酒饋恚瑓s沒站穩(wěn)，又跌倒在凳子上，陳清歡一把扶住她，慢慢攙她起來，對楚秋蘭道：“姑，奶奶晚上吃多了不舒服，我扶她回去休息了。”

劉月香包的餃子放了太多的姜和胡椒粉五香面。

楚老太太其實并不喜歡這個味道，之前包了餃子也都是吃一兩個。

陳清歡更不喜歡吃這種重口味的餃子餡，咬了一口差點吐了，趁大家不注意扔到雞窩里去了，她發(fā)誓再也不吃劉月香包的餃子，嘗不到肉味，滿口都是調(diào)料味。

“我也吃好了?！背锾m也放了筷子，跟陳清歡一起攙著楚老太太回了屋，楚老太太坐在炕上抹眼淚：“承安喜歡吃餃子，他爸罰他站在墻根，不讓他吃，我偷了一個給他，被那女人搶了去，一腳跺爛了，承安去找他姥爺也好，能吃飽飯，讓他別回來了......”

剛要推門進去的楚俊西聽到這話又退了回來。

倚在墻壁上暗自傷神，越想越覺得他對不住兒子......

“娘，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您說什么呢！”楚秋蘭埋怨道，“您真是老糊涂了......”

這兩年，老太太說話經(jīng)常前言不搭后語的，還真是老了。

“姑，我奶奶不糊涂，她心里明白著呢！”陳清歡脫鞋上炕給楚老太太按摩頭上的穴位，提醒楚秋蘭，“姑姑，我懷疑奶奶得的是阿爾茨海默病，應(yīng)該帶奶奶去醫(yī)院檢查檢查，反正沒事最好，若有什么早發(fā)現(xiàn)就能早預(yù)防。”

她雖然是服裝設(shè)計師。

但前世為了外婆，她還曾學(xué)過三年的中醫(yī)，多多少少的懂點醫(yī)理。

她發(fā)現(xiàn)楚老太太的癥狀跟她外婆一樣，是典型的阿爾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性癡呆。

這種病早期完全可以預(yù)防和治療，但楚家的這個環(huán)境根本不適合養(yǎng)病，只會讓楚老太太的病更加嚴(yán)重。

“你還知道阿爾茨海默?。俊背锾m很是驚訝。

小姑娘瞧著不顯山不露水的，知道得倒是不少。

她哥做事雖然荒唐，但沒想到選兒媳婦卻是一點不含糊的，這小姑娘對老人好，見識也有，在農(nóng)村絕對是拔尖的，這么一想，她又覺得楚俊西那一萬塊錢也沒白花。

“我是聽我同學(xué)說的，她奶奶就是這個癥狀?！标惽鍤g認真答道。

“好，我記住了，等回去我就聯(lián)系一下這方面的醫(yī)院。”楚秋蘭也覺得楚老太太這癥狀有點像老年癡呆，聽陳清歡這么一說，覺得真該帶她去醫(yī)院看看，檢查一下身體。

“還是姑姑好。”陳清歡莞爾，繼續(xù)給楚老太太按摩，陳清歡手法輕柔熟稔，老太太有些昏昏欲睡，陳清歡隨手拿了薄被蓋在老太太身上，楚秋蘭看在眼里，很是感動，掏出五張大團結(jié)塞到陳清歡口袋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顧你奶奶，我過段時間再回來看你們，我知道你在這個家不易，自己拿著買點日用品啥的，我把老太太就交給你了。”

楚俊西雖然孝順，但他終究是男人。

不可能時時在家侍奉，陳清歡終究跟老太太住在一起，照顧起來也方便。

“謝謝姑姑?！标惽鍤g沒有推辭。

她不會花楚秋蘭的錢。

但不接的話，楚秋蘭也不安心。

“姑姑，其實家里的環(huán)境并不適合奶奶養(yǎng)病，奶奶在家里其實過得并不舒心?！庇兴冢€會護著老太太，但她遲早要離開楚家，她不能不替老太太打算。

“清歡，我要去茅房，跟我一起去?！背咸蝗槐犻_眼睛，起身下炕，邊穿鞋邊道，“秋蘭你不要聽這丫頭的話，我在這個家里好著呢，我哪里都不想去?！?/p>

陳清歡只當(dāng)楚老太太不想讓楚秋蘭擔(dān)心，也沒再說什么。

楚秋蘭又不傻，她會領(lǐng)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