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巧兒手中拿著的仿佛不是一盒桂花頭油，而是燙手的山芋。

她手一松，那精巧的盒子落在了馬車內(nèi)的地毯上。

她從未收到過禮物，也想象不到自己的第一份禮物竟然是這樣一個男人送的。

“大公子這是什么意思？”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很聰明，不用我多說?！背套悠谝恍?，隨后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葉巧兒一陣戰(zhàn)栗，她不明白自己是興奮還是恐懼。

她已看穿外表祥和的程家宅院內(nèi)里的暗流涌動，也知曉了大夫人與大公子母慈子孝之下的虛偽碰撞。

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就是在告訴程子期，他不得不用自己。

可葉巧兒沒想到，她的求存竟換來這么大的機(jī)遇。

程子期不緊不慢的用手在雙膝上打著拍子，在馬車停穩(wěn)之前開了口。

“回去我會告訴母親換掉宋家小姐，你不必著急，我給你的不會僅僅是個通房丫鬟的位置。”

“公子，到地方了。”車外侍從高聲道。

葉巧兒見對方起身準(zhǔn)備下車，連忙道：“為什么選我？你可以找別人，找一個更......”

更優(yōu)秀的，或者更合心意的。而不是在程家大門前往胸口塞稻草，在墻角下翻看禁書的可笑女人。

程子期下了車，他回身伸出一只手，遞在少女的眼前。

“你很有趣，我喜歡有趣的人。”

葉巧兒怔住，對方也不急，那只手坦然的放在那里，修長溫暖帶著少年特有的骨感。

她小心翼翼的遞了出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程家大公子扶下了馬車。

程老爺在不遠(yuǎn)處看著，神情晦澀不明，卻沒多說什么，先一步進(jìn)了寺廟。

葉巧兒聽到身后下人們的私語，一時之間覺得有些可笑。他們像是等著垂憐的小狗，因?yàn)橹髯拥囊痪湓掞w黃騰達(dá)或一落千丈。

而她，則是搖尾乞憐中幸運(yùn)的一個。

“挺直些，你可是程家大少爺欽點(diǎn)。”她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寺廟門前豎著一塊石碑，上面龍飛鳳舞寫著四個大字“逍遙自在”。

程子期見她留心解釋道：“這四字據(jù)說是圣廟悟善大師所寫，也叫自在廟。”

葉巧兒似懂非懂點(diǎn)點(diǎn)頭，她目不識丁也只認(rèn)得自在兩字，倒覺得這廟名簡單明了。

瑩兒跟在程老爺身后，看到兩人親近，面色不善，估摸著心里在罵小狐媚子之類的話。

進(jìn)了自在廟，里面另有一番天地。

想也是，本來一座小廟容不下什么大佛，卻先有圣廟的大師親自題字，后又有程家老祖宗長居于此，再簡陋就說不過去了。

程老爺見到自在廟主持，鞠躬合手道：“大師，我來接母親回家?！?/p>

那主持一笑側(cè)身而過，真有幾分脫塵的模樣。

葉巧兒偷瞄一眼，覺得這里的和尚跟她以前見過的不同。

在鄉(xiāng)下也常有癩頭和尚，說是化緣實(shí)則是乞討，說兩句阿彌陀佛施主發(fā)財(cái)之類的話，就掏出空碗懟在人眼前要賞錢。

有錢的和尚就像有錢的人一樣，填了氣度和風(fēng)骨。這樣一來，他掏出碗放在你面前時，你也不覺得面目可憎，反倒迫不及待的撒錢，還自覺得了抬舉，葉巧兒在心中定論道。

一行人由小和尚引著，來到了后院。

這里沒什么和尚，都是些穿著素袍的侍女，見到他們熟門熟路的將人帶到一間小廂房。

程老爺敲了敲門恭敬道：“母親，孩兒來接你回家?！?/p>

沉默了一陣，屋子里傳來老婦的聲音。

“老身說過，不開什么勞什子壽宴，你們也莫要每年來煩我?！?/p>

這話說得中氣十足，有些鏗鏘女將的味道，倒是讓葉巧兒有些意外。

程子期一笑上前道：“奶奶，一年到頭難得見孫兒們一面，就算不想應(yīng)付那些瑣客，也應(yīng)回去見見孩子們?！?/p>

話音一落，門開了，里面站著一位老婦，頭發(fā)花白，精神奕奕，看起來不像常年禮佛的清凈之人，倒像巾幗女英雄。

“子期，你從小就花言巧語，最會騙老身開心，大了以后別的沒長進(jìn)，嘴上抹的蜜倒是厚了?！?/p>

說著，程老夫人一掃，像是沒看到程老爺一般，將目光釘在了葉巧兒的身上。

“這是你姘頭？”她問。

葉巧兒：“......”

這位奶奶會說話，一語道破了關(guān)鍵。

瑩兒臉色通紅，憤憤道：“老夫人，這人只是隨行的下等侍女罷了。大公子新收的通房丫頭乃是宋縣令表親家的小姐，是金枝玉葉?！?/p>

殘花敗柳的葉巧兒一陣無語。

不過她心中諒解，瑩兒從小被當(dāng)做大公子的通房丫頭培養(yǎng)，若是輸給了名門閨秀，面上還過得去，輸給她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下等丫頭，怕是羞憤難當(dāng)。

程老夫人作為過來人，自然看透其中門道，也不答話轉(zhuǎn)身道：“齋介后再走吧。”

眾人在小和尚的帶領(lǐng)下進(jìn)了齋堂，齋飯?jiān)缫褌潺R。

瑩兒和葉巧兒手腳利落的將主子們服侍好，便被帶到偏堂用齋飯。

門一關(guān)，瑩兒立馬變了顏色。

“賤婢，敢勾引大公子！”

葉巧兒早就料到對方會發(fā)作，故作驚訝道：“瑩兒姐姐何出此言？”

“別裝蒜！要不是你作祟大公子怎么會......”

“怎會對我另眼相待？”葉巧兒接道。

“怎會親近于我，怎會當(dāng)著程老夫人的面承認(rèn)我的身份？”

瑩兒沒想對方竟搶了自己白，一時恍惚道：“沒錯！定是你這狐媚子迷惑大公子，才讓他失了分寸！”

葉巧兒噗呲一笑，搖了搖頭。

“瑩兒姐姐，你在程府這么多年，想必也見多了這種戲碼。想要一飛沖天的，想要逆天改命的，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jìn)程家族譜的，這些女子猶如飛蛾撲火，數(shù)不勝數(shù)。”

“可是真正能用心計(jì)左右人的心思，控制人的想法的能有幾人？”

“又或是真的有這樣的女子，能夠凌駕于大公子之上？”

面對這樣咄咄逼問，瑩兒愣住，若她回答是，就是在說大公子愚鈍，被這樣一個低賤的下人擺布了。

可若說不是，那就證明葉巧兒并未用手段，是憑本事被大公子選中。

哪一個結(jié)果都是她不愿意接受的。

見瑩兒搖擺之間，葉巧兒步步緊逼上前道：“姐姐，大公子心中喜歡的那個人不是你，你便要折煞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