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集上命案頻發(fā)，但凡死者，均被兇手割去胸前的一塊皮，死因不明，唯一的共同點，是夜歸，且生前都在纓娘的包子鋪里買過包子。

若只是單純的命案，刑如意興趣不大，但這命案卻牽扯到了一只修煉多年的老狐貍精，這事兒瞬間就變得“好玩兒”起來。

究竟是妖怪殺人，還是別有居心者借著妖怪的名義作祟呢？刑如意瞥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孩子，越發(fā)覺得楊家集上的這些事情不簡單。

“你還沒有告訴我，這老狐貍怎么就跟楊家集上的命案扯到了一起。莫非，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出頭。”

“說發(fā)現(xiàn)，也是發(fā)現(xiàn)，說沒有發(fā)現(xiàn)，也算是沒有發(fā)現(xiàn)?！焙傎u了一個小小的關(guān)子，見刑如意眉間稍起怒意，這才道：“老狐貍雖住在清屏山，卻不全然是個世外的道人。楊家集上的命案，早不發(fā)生，晚不發(fā)生，偏偏發(fā)生在他渡劫之后，他心中起疑，就到這楊家集上查看了一番。

老狐貍來時，恰巧是楊府那名家丁死的時候。于是，他便喬莊打扮，混在了人群中，前去查看。狐貍的鼻子，比凡人的要靈巧些，況且，他還是一只修煉多年，分分鐘就能成仙的狐貍，鼻子自然非常人可比。只輕輕一嗅，就從那死者身上，嗅出了老狐貍自己的味道。”

“難不成，那人是老狐貍喝醉酒之后殺的？”

“若是老狐貍殺的，你覺得那些凡人有可能發(fā)現(xiàn)死者的尸體嗎？”

刑如意想了一想，也覺得不可能。莫說老狐貍，但就是她認識的那些小妖小怪，殺個把人，也不至于弄的這么興師動眾，甚至還留下明顯的線索。況且，狐貍是不吃人皮的。

“人，不是老狐貍殺的，身上卻殘留著老狐貍自己的味道。老狐貍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被他渡過修為的人或者妖。那些人和妖，因為承繼了老狐貍的修為，身上多多少少也會沾染些狐貍的氣息?！?/p>

“既找到了線索，老狐貍應(yīng)該會去調(diào)查吧?！?/p>

“是去查了，但查了一圈兒卻毫無所獲?！?/p>

“所以，老狐貍想到了最近的一場天劫，以及被他稀里糊涂給散去的修為？”

狐貍點了點頭。

刑如意懶洋洋的趴在狐貍身上，用手點著他的膝蓋道：“那你呢，出去溜達了大半宿，可有發(fā)現(xiàn)？”

“一時半會兒，只怕很難尋得到線索。那家伙行事詭秘，將自己隱藏的很好，以至于現(xiàn)在，我都不能判斷，其是否還留在楊家集?！?/p>

“這么說來，你我也只有等著了。等著那個兇手再次出手，等著楊家集上再發(fā)生一場新的命案。”

狐貍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算是默認了刑如意的說法。刑如意懶洋洋的起身，打著瞌睡道：“睡吧，再不睡，這天真要亮了?！?/p>

“你去睡吧?！?/p>

“怎么？你還要出去？”

狐貍努努嘴，指著床上熟睡的孩子道：“你覺得那張床上，還有我的位置嗎？”

刑如意的眼眸輕輕一轉(zhuǎn)，笑得賊兮兮的：“床呢，是小了些，不過若你變成小狐貍的話，勉強還是能夠擠一擠的?！?/p>

狐貍拒絕：“不要！”

刑如意叉腰：“為什么不要？以前在洛陽的時候，你明明很喜歡做狐貍的?！?/p>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與以前是不同的?！?/p>

“有什么不同？難不成，你不是殷狐貍，我不是刑如意了？還是......你什么時候?qū)W了認床的本事？”

“非也。”狐貍看著刑如意笑：“以前，你我尚未成婚，孤男寡女，共居一室，未免不妥?，F(xiàn)在，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娘子，我又何須變回一只狐貍呢？”

“雖然覺得你的說法有些強詞奪理，但莫名的讓我覺得有幾分欣喜。好吧，那我?guī)е咨诖采希隳?，就在凳子上湊合坐一坐吧。?/p>

“棺生？”狐貍同情的看著那個還在熟睡中的孩子。

“對呀，我剛剛給小家伙起的名字?！毙倘缫庋劬α亮恋?，似乎對自己起的名字十分滿意：“他是在棺材里出生的，又被他娘在棺木中養(yǎng)了一年，我思來想去，覺得這個名字最合適不過了?！?/p>

“你確定要叫他這個名字嗎？”

“有什么不妥嗎？”

“這孩子，他姓什么？”

“姓楊啊，她娘說的，應(yīng)該沒有錯吧。”

“所以，你確定要這個孩子叫楊棺生嗎？”

“楊棺生？羊倌生！好像是有那么一點點奇怪呵。”刑如意皺著眉：“那叫他什么好呢？”

“這么傷腦筋的事情，還是留給他的養(yǎng)父母去做吧?！焙偹惨七^來，揉了揉刑如意的頭：“至于娘子你，還是將起名字的嗜好，留給我們自己的孩子吧?！?/p>

刑如意俏臉兒微紅，興沖沖的問道：“這么說，你是同意跟我生個小狐貍了？”

狐貍喉間梗了一下，回道：“生是肯定要生的，只不過眼下還不是時候?！?/p>

“我當(dāng)然知道啊。”刑如意嬌羞的依在狐貍懷中：“就算要生，也得等我回到洛陽，看過四娘，了結(jié)了那些塵緣往事之后再生。心情好，生的孩子才能漂亮，是不是？”

“是！”狐貍點頭，又揉了揉刑如意的頭發(fā)：“時候不早了，睡吧?！?/p>

“最后一個問題，你剛剛說棺生的養(yǎng)父母，你心里是不是已經(jīng)有合適的人選了？”

“的確有個合適的人選。”狐貍抱起刑如意，將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則坐在床邊：“原本是打算等天亮了之后再與你細說的，你既問了起來，便告訴你吧?！?/p>

“是好人家嗎？”

“是好人家?！?/p>

“家庭如何？”

“小富即安，算不得大富大貴，棺生若到了他的家中，也不會吃什么苦，受什么累?！?/p>

“說了半天，這人到底是誰？”

狐貍抬手向上指了指。

“什么呀？”

“這家客棧的老板?！?/p>

“老板？”

“嗯！”狐貍點頭，解釋道：“這客棧老板，也是打從洛陽來的。為人雖不寬厚，但也不是刁鉆蠻橫之徒。這家客棧，是他從岳父手上繼承來的，幾年下來，經(jīng)營的不算紅火，卻也是兢兢業(yè)業(yè)，十分認真。老板娘，是個厚道的婦人，人很善良，家中雖不是大富大貴，卻時常接濟周邊的窮人，在這楊家集上，也算是有名的善人。”

“這客棧老板沒有孩子嗎？”

“原本是有的，養(yǎng)到周歲時，染了風(fēng)寒。雖用了藥，卻因為那藥鋪掌柜對藥量的掌握不足，導(dǎo)致孩子病情越發(fā)嚴重，沒有幾日，就去了。老板娘傷心過度，傷了身子，至此之后，再無生養(yǎng)?！?/p>

“這么說來，倒也是個適合的人家。只是這孩子，老板與老板娘會善待他嗎？”

“會的?！焙偪戳四呛⒆右谎郏骸斑@孩子雖命運不濟，但時運不錯。我?guī)退氵^，他與這客棧有緣，與那老板娘更有一份前世的母子情誼在。將他留在客棧，也算是還了前世今生的一段緣。”

“既如此，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刑如意往狐貍跟前移了移：“我困了，先睡了?！?/p>

“好?！?/p>

狐貍輕聲回應(yīng)，手自刑如意的額前滑落，待從她的眼上移開的時候，她已經(jīng)進入了甜美的夢境之中。

窗外，起了風(fēng)，風(fēng)卷著細碎的落葉刮向還在燃著的小樹林。狐貍輕手輕腳將熟睡的孩子抱起。轉(zhuǎn)身，消失在了房間里。

楊方氏醒了，她自夢中聽到了一陣孩子的哭聲，那哭聲像極了她早年因病夭折的孩子。她鼻子一酸，跟著紅了眼圈。側(cè)了身，看到丈夫眉間微蹙，似在發(fā)愁什么。于是輕嘆一聲，伸手幫他撫平。

丈夫醒了，看到妻子紅著一雙眼睛，便知道她又夢到了那些往事。于是，伸手將她擁進了懷里，微嘆著說了句：“剛剛，在夢里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福兒?！?/p>

“你看到了福兒？”妻子半起了身：“福兒他怎么樣了？有沒有胖一些？他在那邊還好嗎？有沒有怨恨過我們這對做爹娘的？”

丈夫搖搖頭：“沒有，都沒有。福兒很好，他很開心，說自己再也不用喝那些苦藥，受那些痛楚了。他還叫我們忘了他，好好的過日子?！?/p>

“忘了他？怎么可能忘了他呀。那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可憐的福兒啊?！逼拮拥难廴涸桨l(fā)的紅了：“我知道......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咱們福兒走的時候，還那么小，他根本不會說話?！?/p>

“福兒長大了，但臉龐跟小的時候一模一樣，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像你，都是嘴角向上彎彎的。”丈夫?qū)⑵拮又匦吕貞牙铮骸案哼€說了，他說他給我們帶回來一個弟弟，說他不能在咱們跟前盡孝，就讓弟弟代替他，好好的陪咱們。陪著咱們開客棧，陪著咱們一天天的變老。夫人吶，咱們的福兒，是個貼心的福兒啊?！?/p>

丈夫不說還好，一說楊方氏的眼淚都滾了下來。她用力揪著自己的肚皮，滿眼愧疚：“弟弟？夫君讓我去哪里給福兒尋個弟弟回來啊?！?/p>

丈夫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正打算安慰，耳朵里卻聽到一陣哭聲，于是忙起身，順帶著將妻子也給拉了起來：“夫人快聽聽，這哭聲像不像是福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