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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蔡嫵跟小阿姊相比,程度哪里不一樣呢?自然是阿姊認(rèn)識的纂書繁體,小阿媚不認(rèn)識。
在來蔡斌書房以前,蔡嫵還信心滿滿,覺得自己怎么說也是受過十幾年現(xiàn)代教育的人,不可能在學(xué)習(xí)上出現(xiàn)跟不上進(jìn)度的問題??傻炔瘫蟀岩晦斌w竹簡擺到她面前的時候,蔡嫵徹底傻眼:她忘了這會兒人用的不是簡體字了。
不是簡體也可以。畢竟作為一個合格的偽文青,臺版書蔡嫵也看過不少。閱讀繁體不成問題。問題在于:繁體印刷本用的是宋、楷!而她眼前這個,是扎扎實實的小纂!
蔡嫵兩眼發(fā)懵地盯著竹簡上的字,腦海里一個勁兒地琢磨:楷體能掰成纂書嗎?要是能,她就省心了,她從小就練小楷字。要是不能......哎喲,那她可就倒了八輩兒的霉運:從知識分子一下變文盲了。
蔡嫵虎著臉,苦大仇深地盯著手里東西,恨不能在上頭看出個窟窿來。蔡斌只當(dāng)女兒初見竹簡,心有好奇,相當(dāng)配合地把一個小木枝塞蔡嫵手里。
“阿媚年紀(jì)還小,不能用刻刀。拿這個在地上畫畫就行了?!?/p>
得,這父女倆腦回路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蔡嫵表情瞬間變得糾結(jié),低頭看看手里的小木棍,可憐兮兮地到一旁去了:誰也不要理她,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她得好好想想,這會兒她還有多少東西需要適應(yīng)?還有多少東西是她以為簡單,實際上卻全不在她控制之內(nèi)的。
跟著蔡嫵一道進(jìn)來的阿婧見到妹妹這樣,立刻就站在原地不動彈了。小姑娘是第一次來自己父親的書房,剛才趁蔡嫵和蔡斌說話時,一直在好奇地打量四周陳設(shè)。蔡斌的書房,跟他在人前表現(xiàn)得性格一樣,規(guī)矩嚴(yán)肅,一絲不茍:書案擺正中,案上竹簡書帛、刻刀毛筆均有條有理,一絲不亂。坐席板正,對門墻上懸著寶劍,另一側(cè)立著書架,架上竹帛碼放齊整。怎么看都會給人一種簡潔明了,靜穆整潔的感覺。私人領(lǐng)地,非主勿進(jìn)。
這樣的環(huán)境讓阿婧小丫頭生出了恐懼陌生和不知所措。在看到自己妹妹一個人蹲到一旁好久以后才反應(yīng)過來,求助地看向蔡斌,等他示下。
蔡斌多精明的一個人?早看出自己兩個孩子不自在了,在手把手地教蔡嫵寫了自己名字后,精明阿公起身跟兩個孩子說自己有事,先出去一趟。阿婧先看顧著妹妹,等他回來,一并考較。
蔡嫵眼睛一亮。蔡斌前腳走,蔡嫵后腳就從角落奔出。字也不看了,直接扒拉蔡斌的竹簡:她才發(fā)現(xiàn),蔡斌剛剛教她的不是小纂,而是隸書。隸書她認(rèn)識,隸書沒有小纂抽象,她可以借著這個方便去翻騰下蔡斌書房的東西。說不定哪些卷宗上面就能有她需要的有價信息。比如,現(xiàn)在的東漢是何人統(tǒng)治?
蔡嫵邁著小短腿,從蔡斌書案上翻起。這亂七八糟的竹簡賬冊可費了她的老功夫。
偏小阿姊在一旁不明所以的阻撓:“阿媚,不能翻。這是阿公的賬冊,翻亂了等阿公回來會挨罵的?!毙“㈡⒑軋?zhí)著地?fù)踉诓虌城靶械穆飞?,一本正?jīng)地告訴她:隨便翻東西是不對的!
蔡嫵眼睛水汪汪地瞪著阿婧,心里一個勁兒著急:不翻不行啊。她得找自己的定位信息。要不是學(xué)習(xí)這事刺激了她,她還真傻呵呵以為自己知道張仲景跟她一個時代就萬事大吉了呢。她是知道自己投生在漢末了,可漢末在她腦子里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是歷史書里一個個黑白的方塊字。她啥先知感也沒有。要是再不做點兒準(zhǔn)備,那萬一這時節(jié)已經(jīng)到了漢獻(xiàn)帝時,搞不好潁川就快打仗了,她父兄就該上戰(zhàn)場了?。ㄆ鋵嵅槐亍h戶籍制度分兵籍、民籍、樂籍、匠籍。蔡嫵他們家屬于民籍)。
蔡嫵咬著牙不理阿婧,繼續(xù)全神貫注地翻東西。
阿婧急了。從背后抱起自己妹妹,義正言辭地告訴她:“阿媚,你要找什么?告訴阿姊,我?guī)湍阏?。你這樣會把阿公東西弄亂的?!?/p>
蔡嫵扭頭看著自己雙腳離地的境況,無比抓狂:小孩兒的身體真是太不方便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竟然也能讓她騰空離地!
“我不。我就要自己找?!辈虌呈肿ブ姥兀Y嚪赴V:具體找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讓阿婧幫她?
“你再這樣,阿公來了可真生氣了。到時候你挨打挨罵,我可不管。”阿婧虎了臉,一本正經(jīng)恐嚇自己妹妹。
蔡嫵猶豫了下,正思考利害呢,阿婧已趁著她遲疑的空當(dāng),一把將她抱離桌案。蔡嫵下意識往前一撲,桌面上東西一拉一扯間“嘩啦啦”掉了滿地。
倆姑娘目瞪口呆,房門“吱呀”卻一聲打開,壓根兒沒走多遠(yuǎn)的蔡斌回來了。
蔡家阿公眼看著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眉頭微微蹙起。逼人的視線在兩個女兒之間來回打量。
心里有鬼的蔡嫵不自覺縮縮了腦袋,試圖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而小阿婧也有些發(fā)憷地看向自己阿公,挪了挪步子,擋在蔡嫵跟前,低頭小聲認(rèn)罪:“是阿婧見阿公書房好奇,一時新鮮,動了不該動的東西,把阿公書案弄亂。阿婧知錯了,請阿公責(zé)罰?!?/p>
蔡斌似笑非笑:“這都是你弄得?”
阿婧低著頭,態(tài)度誠懇:“是。”
蔡嫵忽然仰著腦袋:“不是?!?/p>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蔡嫵回望了下自己小姐姐,心里即感激又惡寒:這同時認(rèn)錯的情節(jié)真惡俗,我還以為就電視劇里才有呢。嗯,小阿姊,還是你護(hù)我。我剛才不該在心里說你腹黑蘿莉的。
蔡斌揚眉默不作聲,捋須而笑。
蔡嫵被他看得發(fā)毛,小手絞著阿婧衣角,低頭不語。
“阿媚,你要找什么?”蔡斌忽然開口,眼盯著蔡嫵厲聲問道。
蔡嫵被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以后大眼睛眨啊眨地對蔡斌賣萌,試圖以這種方式將蔡斌老狐貍一樣的智慧萌殺在當(dāng)場:“從來沒來過阿公書房,阿媚想找些好玩的東西。”
蔡斌笑了笑,彎下腰摸摸蔡嫵腦袋:“那找著了嗎?”
“沒有?!辈虌炒诡^喪氣地回答道,“阿公書房里一點兒好玩的東西也沒有。”
蔡斌搖著頭笑了,一手搭上大女兒肩膀,一手摸著小女兒腦袋,正色囑咐:“阿公不管這次到底是因為什么把桌案弄亂的。這些東西,你們兩個收拾了。還有,你們記得,書房乃機(jī)要之地,非得主人允許,不可擅動。明白沒有?”
最后一句話,蔡斌是對著蔡嫵說的,好像他已經(jīng)看透大女兒在替小女兒遮掩,而小女兒才是主謀的事實。
萌殺計劃失敗。
倆姑娘老實巴交地應(yīng)了蔡斌的話,開始擼胳膊挽袖子收拾殘局。期間無良阿公蔡斌就抱著手臂倚在門框上優(yōu)哉游哉地看兩個女兒忙活。連一點兒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阿媚怎么了?”正收拾著呢,蔡斌忽然發(fā)現(xiàn)小女兒動作僵硬地停頓了一下,整個臉色變得慘白,不由擔(dān)心開口。
蔡嫵滯了滯,抬頭將包子一樣白嫩的拳頭舉到了蔡斌跟前,眼里淚水汪汪,聲音可憐兮兮:“阿公,阿媚手劃傷,流血了,好痛?!?/p>
蔡斌低頭一瞧:喲,小丫頭還真是被竹簡上沒打磨干凈的竹刺給扎了。
于是阿公也不計較她弄亂自己書房的事了,大手一揮,免了此次勞役。抱著小的,牽著大的,去王氏那里包扎治傷去了。
蔡嫵被抱在懷里,手環(huán)著蔡斌的脖子,看著蔡斌書房的方向,要哭不哭。
阿婧在地上還以為妹妹被扎疼了,在一旁安慰地哄她:“等去包好了就不疼了。阿媚乖,不哭不哭。阿姊給你呼呼就不疼了?!?/p>
她不說還好,一說之下蔡嫵的眼淚頃刻就流了出來:她不是因為手傷疼的,而是因為她看到的那根扎她竹簡上的字。
那根竹簡上,用隸書寫著一排小字,與蔡斌字跡相同,似是備忘。只它的內(nèi)容卻讓蔡嫵心頭大駭:熹平三年,曹孟德于洛陽設(shè)五色棒。余過京畿需慎之。
熹平年,蔡嫵以前還搞不清到底是哪個皇帝的年號??扇缃裉岬搅瞬苊系?,蔡嫵是想不知道都難了!漢末、張仲景、曹孟德、五色棒、這么多線索羅列在一起,每一樣都在向蔡嫵宣告:你這會兒的在位皇帝,就是那個說出了“趙常侍我公,張常侍我母”的荒唐皇帝,那個讓宮女穿著開襠褲在皇宮里晃蕩的奇葩昏君,是搞了黨錮清流之禍,引了黃巾之亂的漢靈帝!
老天,這竟然是靈帝時代!
蔡嫵胸中憤慨心酸如決堤之水:文景之治趕不上?可以!孝武盛世沒攤上?也行!但為什么查來查去,最后她是被穿越大神扔在了亂世將起的王朝末年呢?噢!她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才會被丟到這個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時代?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也就罷了,若她攤上一個薄情薄義的家,她直接撂挑子不干,躲在哪個深山里也就熬過一輩子了!但偏偏,她已舍不得這個家,也舍不得這個家里的人,這該讓她如何區(q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