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凝神探耳聽了會兒，似乎是在說什么領(lǐng)肉的事情，但畢竟隔得有些距離，若不是他們爭執(zhí)聲太大了，她也不會聽見。

“也不知道在吵什么，要么奴婢去看看？”芳蘭原本在撥弄著屋內(nèi)的紅螺炭，此時停下了手里的活兒，詢問地看向清和。

清和想了想搖搖頭，從榻上下來，讓玉竹給自己披了個斗篷。

“姑娘要親自去嗎？”芳蘭問。

“我去瞧瞧，玉竹陪我去就好。天冷，你倆就留在屋內(nèi)吧?！?/p>

山梔與芳蘭對視一眼，點點頭，便還是各自忙各自的了。

清和帶著玉竹出了寢殿，呼嘯的北風(fēng)立刻裹挾著風(fēng)雪而來。清和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玉竹趕忙替她把斗篷上的帽子戴好，這才扶著她往小廚房而去。

待走到廊下，離小廚房還有一丈遠的地方，清和便停了下來。在此處，她已能將爭吵聲聽得清清楚楚了。

“又不是我們不給你發(fā)放肉菜，你在這兒沖我們吼有什么用?。　?/p>

“就是！自己沒本事，就拿到這么兩塊兒肉，還回來發(fā)脾氣?！?/p>

“我發(fā)脾氣？我沒本事？那你們?nèi)ィ銈兛纯茨懿荒茴I(lǐng)到！誰不知道咱們宮里這位姑娘還沒得寵就被皇上忘了，如今誰還有好眼色給咱們呀！你們有能耐，那你們?nèi)ィ沂欠凑皇苓@閑氣了！”

“倒也是......在承露宮跟了這么一位主兒，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p>

“可不是嘛！這以前說咱們是承露宮的，誰不得給三分薄面兒？現(xiàn)在再說，呵......誰都能在你頭上踩一腳。”

清和聽了會兒，算是聽明白怎么一回事了。該是今天去領(lǐng)菜的小太監(jiān)，沒能把他們應(yīng)得的份例領(lǐng)回來，又和自己宮里人起了口角。

不過也是她大意了，宮里拜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她只是沒料到那些人會過分到在除夕之夜還為難她宮里的人。

玉竹的火爆脾氣，聽他們說跟著清和有多么不好，早就火冒三丈，恨道：“他們居然敢在姑娘背后這么說，也不想著當(dāng)初拿賞的時候又是什么樣的嘴臉！看我不去撕爛他們的嘴！”

“別沖動。”清和攔下她，輕搖了下頭。

除了玉竹與山梔，承露宮里每一個都不是她的家生奴才，說不定有些正是其他宮里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如今她被淡忘了，趁此機會，倒也好考較考較他們的忠心。

只是不等她想好怎么做，另一個聲音便響起了。

“吵了這么久，一個個兒的，是都不打算過年了？”這是她承露宮里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周邦喜。

其他人許是看見管事的來了，小廚房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方才那個去領(lǐng)菜的小太監(jiān)才委屈道：“周公公您看，小的今日就領(lǐng)了這么一小塊兒肉回來......這能做給誰吃啊？就是喂狗還嫌肉少呢?！?/p>

周邦喜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怒意，還和平時一樣溫和?！皼]有肉菜那就吃素，這么多天，不也就這么過來了嗎?！?/p>

“但今日怎么說都是除夕啊......”

周邦喜笑笑：“怎么，除夕是能讓你長高啊，還是能讓你身上多出塊兒肉來？”

清和聽到此處，都忍不住笑了笑。

這個周邦喜，素來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見了誰都笑臉相迎。有時候清和心里不舒坦，聽他說上兩句，就像是聽?wèi)蛩频?，心情立馬能好了一半。

但就是這么一個喜氣洋洋的人，卻把承露宮上下管得井然有序。清和私下里曾無意間聽到小宮女們議論他，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做人吶，眼皮子別那么淺。你們可見過花有百日紅的？該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今兒還想快快活活過個年呢！誰要惹我不痛快......”

周邦喜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

“你上回不是說，你能把素菜做出肉的口感來？今兒晚上的菜，就你來負(fù)責(zé)吧。要是做好了，姑娘肯定會賞你的?！?/p>

“是，小的一定全力以赴！”

聽到這兒，小廚房的鬧劇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清和抬了抬手，示意玉竹回去，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處。

回到寢殿，清和倒是沒什么，玉竹卻一臉氣鼓鼓的模樣。

芳蘭奇道：“你這是怎么了？吃了炸藥包了？”

玉竹看清和一眼，見她沒有不讓說的意思，嘴里立即連珠炮似的斥罵起來?！熬湍菐讉€小兔崽子，嘴里不干不凈的，說跟著咱們姑娘倒了霉受了苦！那他們倒是走啊，我倒要看看，他們離開了承露宮，能在哪兒混出個好來！都是些趨炎附勢的混帳東西，從前巴巴地圍著姑娘轉(zhuǎn)，現(xiàn)在倒好，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怎么，難不成我們姑娘得了傳染病啊！”

“呸呸呸！”山梔瞪她一眼：“怎么越說越口沒遮攔了？大過年的，說什么病不病的。”

玉竹捂住了嘴，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清和沒在意，懶懶道：“你生什么氣？趨炎附勢，這不是常事嗎？”

“也就您好脾氣......”玉竹替她覺得委屈。

芳蘭聽著，笑道：“奴婢倒覺得，這是個極好的機會?！?/p>

“好？哪里好？”玉竹狐疑地望著她。

芳蘭理了理思緒：“奴婢八歲入宮，在這宮里待了有十年了。奴婢見過的那些溜須拍馬、巴高望上的人，絕不是少數(shù)。這些人，見你好的時候，對你阿諛奉承，可一旦你不好了，恩將仇報的事情他們做得可快了?！?/p>

山梔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所以正好趁著現(xiàn)在，看看咱們宮里有哪幾個是真的忠心的。”

芳蘭見她能明白自己，臉上綻開了個燦爛的笑容，唯有玉竹還是稀里糊涂的站在一旁。

清和看著她們?nèi)?，心情絲毫沒有被方才的事影響，反倒很高興。

山梔不必說，從來都是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丫頭，如今沒想到芳蘭也是個懂事知進退的，玉竹在這些事情上雖然傻了些，但她的忠心無人可比。她身旁有這么幾個伶俐的丫鬟，足夠了。

至于那周邦喜......倒是可以尋個機會，試試他的忠心。只是該怎么做呢？

清和摸著衣服上的毛領(lǐng)子，心里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