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舟和知渡重返明頤園，去找那個賣織布機(jī)的西洋商。

過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個位置上已經(jīng)換了個商攤，擺著各式的香膏和犀角梳。

原以為是西洋商換了個位置，結(jié)果一圈轉(zhuǎn)下來都沒見人影。

知舟有些納悶，生意還沒做人怎么就沒了呢？

知渡抽著個空檔，笑嘻嘻應(yīng)上去：“東家，好生意呀。原來這攤上那個賣紡織機(jī)的西洋商，您知道嗎？”

那個攤主皺眉思索片刻，一拍腦瓜說：“哦，那個呀，他昨日被官府衙門的人抓起來了?！?/p>

知舟和知渡面面相覷。

知舟連忙追問道：“是出什么岔子了？”

那攤主眼神中透露著些鄙夷之色：“還不是他賣的那些東西，別人買回去用了幾日就壞了。他又不賠償，還強(qiáng)詞奪理?！?/p>

“我看呀，這西洋商人的東西就是信不得。買東西還是要在知根知底的商鋪那里買。哎，姑娘，看看我們家的香膏吧。連京城的貴婦都喜歡這香味呢。”

知舟隨意挑了兩盒，那賣家歡天喜地地收了銀子。

知舟心中嘆息。賣那紡織機(jī)的只有這一家，可現(xiàn)在看來這唯一一家也靠不住。

兩人敗興而歸。

他們從揚(yáng)州的鵲華橋上穿過，知舟垂著頭，有一搭沒一搭踢著地上的碎石。

石頭掉下橋驚擾了湖面的寧靜，湖面泛起層層水波，看得知舟更加心煩意亂。她恨不得現(xiàn)找個無人處大叫幾聲。

知渡從側(cè)邊探出腦袋，“妹妹，別想了，我?guī)闳テ渌胤睫D(zhuǎn)轉(zhuǎn)?！?/p>

知舟撇了撇嘴，心不在焉道：“不要，沒心情。”

出師未捷身先死，她都快淚滿襟了。

知渡大跨兩步上前，一轉(zhuǎn)身攔在知舟前面，按著知舟的腦袋，強(qiáng)行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他低下頭看著知舟的眼睛，極其認(rèn)真地說：“做生意不在一時。就算今日我們不能跟這個西洋商合作，那也只能說明上天幫我們排除了這個選項，以后未必不能遇見更好的合作商?！?/p>

知舟垂眸，纖密的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陰影。這幾天她看了各種絲綢相關(guān)的書籍，幾天晚上都沒有睡好。

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第一步就所挫，有些不甘心。

說到底，她在跟自己較勁。

她急需一些實際的成果來證明自己。

但是面對知渡，她只能從善如流地點頭，不讓他們擔(dān)心。

知渡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好啦，不要難過啦，走我們?nèi)s南街。”

“去哪里干什么？”

“今年十月兵部會舉辦武舉考試。提前去準(zhǔn)備一些馬具，馬設(shè)和馬槍都用的上。”

知舟驚愕抬頭，在心中盤算一遍：“今年十月？那豈不是只有四個月的時間不到？”

知渡負(fù)手走在身側(cè)，抬頭眺望遠(yuǎn)處：“是呀，時間不多了。”

說著時間不多，但是嘴角卻噙著一抹似有似無地笑，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滿是勃勃野心。

知渡忽然轉(zhuǎn)過頭，“等這次回京城，我就不回去知府了。我在京郊的習(xí)武場跟隨老師學(xué)習(xí)。你在府中乖乖的，要是有不喜歡的人來找你，就讓沈二放狗咬他。”

不用說，知渡還在記恨著秦珉那小子害她妹妹落水這件事。

這筆賬知渡遲早要跟他清算。

知舟眼中透露著茫然。不過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她眼睛中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好，哥哥專心備考，我專心學(xué)做生意。哥哥一定要，高中進(jìn)士?！?/p>

大朔的武舉向來有“先之以武藝”的說法。知渡的武藝在京城中可以算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

做生意在東奔西走難免會有些不測，因此知毅鳴讓知渡自幼跟從蔣武師學(xué)藝。

這個蔣武師說起來也有一番來歷。

他三十七歲時就中了個三甲，封了五品典儀。

但沒想人算不如天算，剛上任不到半年家父辭世，回家丁憂三年。未曾想三年守孝剛要結(jié)束，母親又因病去世。

三年又三年，等他再回到朝廷，皇帝早已經(jīng)記不得有這么個人，原來的官職已有人補(bǔ)了缺。

這身份有些不尷不尬，吏部只能將他調(diào)去當(dāng)門千戶。雖是吃虧些，但有個一官半職總比沒有好。

初來乍到，禁衛(wèi)軍中突然插入這么個人，大家背地里有些議論也正常。但是壞就壞在蔣武師極愛喝酒，又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一喝完酒就到處訴苦。

雪中送炭的人沒有，落井下石的倒是不少，這又是天子腳下。有心人將蔣武師的話一傳，說是他心存不滿，丁憂回來官職平白無故被降了一品。

這可是不能亂說的話。

果然，皇帝聽聞后，將他叫去訓(xùn)斥了一通，又停了他半年的俸祿。同僚們更瞧他不起。

蔣武師不曾想兩句酒后之言會引起這樣大的后果，再加上和同僚不合，心灰意冷之下就辭了官，當(dāng)了個民間武師。

蔣武師是個直爽的性子，初次見到知渡就說他是個好苗子，更是將畢生武藝傾囊相授。

知舟看向知渡的眼神中有毫無保留的信任。

知渡聞言先是輕笑了一聲，然后笑聲越來越大，連帶著胸腔都在微微震動。

他笑完后擦了擦眼角的淚，“有阿舟這句話，那哥哥怎么說都要那個功名回來才行?！?/p>

知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攸c了點頭，“當(dāng)然了。哥有阿舟的誓言加成，哥哥必然......”

她斟酌了一下，終于找到兩個合適的詞：“如虎添翼，所向披靡?！?/p>

兩人玩鬧嬉戲之間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榮南街。

前面忽然傳來一陣鋪天蓋地的喧嘩聲。

這樣的喧嘩大多都是些糾紛，雙方吵的急頭白臉的，路過的狗都能被踢一腳。知舟兩人準(zhǔn)備繞道而行。

人群里傳來一句聲嘶力竭地大叫：“你們憑什么，收我的東西，不能?！?/p>

那蹩腳的漢語極具標(biāo)志性，叫人想忽視都不能。

知舟和知渡一瞬間幾乎同時抬頭看向人群中那張有些面熟的臉。

當(dāng)雙方中有一方只有一個人，那么這場爭吵基本上就變成了單方面的圍毆。

至于為什么還沒有打起來，可能是衙役就在旁邊守著，人死了他們不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