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

自留仙閣出來后，墨謹(jǐn)言便寸步不離的跟在凌無雙身后，但眉頭緊鎖，像是有心事。

凌無雙回頭瞥了他一眼，便問道，“何事讓你愁眉不展？”

墨謹(jǐn)言抬眸望向她，踟躕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主子曾說過要替太子府換個主人，那新主人……便是敬王？”

“沒錯。”

凌無雙停住了腳步，回身面向他，神情凝重的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謹(jǐn)言你自幼長在宮中，各位皇子的脾氣秉性定然也都了解，應(yīng)該知道我別無選擇?！?/p>

這話自然沒錯，順帝膝下雖然子嗣不多，可四位優(yōu)秀的皇子足以滿足儲君的需求，然真正具備帝王之氣的不過嫡長子司馬曄及三皇子司馬翊而已。

如今太子之位因立嫡立長毫無懸念的落到司馬曄頭上，能換掉他的，可不就只有三皇子司馬翊，不過，按照順帝對司馬翊的不喜，恐怕，他要成為太子，沒那么容易。

思及此，墨謹(jǐn)言想到了另一種可能，“皇上還年輕?！?/p>

言下之意便是順帝還能生育，將來還會有皇子出生，也許會有更好的選擇。

可凌無雙卻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她記得上一世白茹云便是生了個皇子，順帝對那孩子極為寵愛，曾一度要改立那聰慧的孩子為太子，可沒多久他就被雷劈死，司馬曄重孝期繼位，白茹云成了太妃，半年后和小皇子一起死在了宮中，并合葬于皇陵之外。

上一世的白茹云和小皇子死得蹊蹺，而伺候她的宮人皆說她是追思先皇過度，想跟隨而去才懸梁自縊，凌無雙身為皇后自然要徹查此事，卻是徒勞，越是深入去查，死的宮人也便越多，那時她曾一度懷疑與皇太后及惠太妃有關(guān)，權(quán)衡利弊之下，不愿與她們結(jié)怨，也就草草揭過了此事。

如今想來，上一世也算是自己欠了白茹云一個真相，所以這一世，才要全力保她活著的吧。

凌無雙抬頭望向蔚藍(lán)的天空，極為悠長的舒了一口氣，道，“帶我去瞧瞧那些被太子迫害的家眷?！?/p>

她的棋藝不算精湛，而如今，她卻在下一盤規(guī)模巨大時間長遠(yuǎn)如同蛛網(wǎng)般的棋局，每一顆棋子都極為重要，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有紕漏，她的籌碼不是身后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不是能為自己鞍前馬后的朝廷重臣，而是她已知的那些未來，以及有七情六欲的人心。

墨謹(jǐn)言早就按照她的吩咐摸清了門戶，很快便帶著凌無雙到了京都西城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

西城主道乃是運尸道，城門外便是墳山，這里住著的都是些貧民窮人乞兒，還有那些腌臜最低等的勾欄院里的妓子，比不得皇城里的其他地方，兩人雖一身素衣，卻也還是格外引人側(cè)目，好在戴了面具，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走過泥濘骯臟的街道，四周嘈雜的或尖銳或爆吼的尖叫聲罵人聲不絕于耳，空氣中散布著濃重的腐臭味兒，仔細(xì)一瞧，墻邊兒竟有些被野狗鼠蟲吃剩下的尸體。

饒是凌無雙心里做足了準(zhǔn)備，也還是被惡心到了，她按住心口正欲嘔吐，卻猝不及防被墨謹(jǐn)言拉進(jìn)了懷中，一雙敷滿了繭子的大手霎時就蒙住了她的面具，擋住了她的視線。

只聽頭頂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奴才無狀，待回去之后再請主子責(zé)罰?！?/p>

也許是鼻中的腐臭被身旁那一股淡淡的皂莢味兒取代，凌無雙終于得以緩過勁兒來，任由謹(jǐn)言將自己攬在懷中，蒙住了眼睛，緩緩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們停了下來，身旁的謹(jǐn)言才柔聲在她耳邊道，“主子，到了?！?/p>

謹(jǐn)言的大手從她面具上移開，她睜眼一看，竟是到了一處簡易搭建的窩棚處，就連門都沒有，一眼便看到里面躺著個銀發(fā)老嫗在不?？人裕粋€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少年在喂那老嫗喝藥。

察覺到身后的動靜，那少年猛然回過頭，待看到取下面具的墨謹(jǐn)言后，欣喜地大喊了一聲，“恩人！”

喊著，那少年忙擱下藥碗，沖了出來，情緒激動不已，“恩人！您來了！”

墨謹(jǐn)言點了點頭，向那少年介紹著自己身邊的人道，“你真正的恩人是我家主子。”

那少年看向凌無雙，突然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向她接連磕頭，額頭磕在碎石上，竟是磕出了滿臉的血。

“你快起來?！绷锜o雙不忍，忙俯身拉住那少年，“你起來說話?！?/p>

那少年這才淚流滿面的站了起來，用手背重重的擦了一把臉上混著淚的血，眼神痛苦卻真誠的看向她，喉頭哽咽，咬著下唇發(fā)不出聲。

凌無雙打量著眼前不過八九歲的少年，個頭才到她肩膀，身材黑瘦，一看就是沒有吃過飽飯的孩子，而他身后，躺在床上的老嫗，看上去也命不久矣。

“這孩子叫周正?！蹦?jǐn)言在一旁介紹著，“他父母雙亡，自幼和長姐一起由祖母撫養(yǎng)，長姐翠兒入了太子府后一直在承乾閣侍奉，一年前他長姐不知何故被杖斃，祖母拿出全部家當(dāng)才贖了尸體安葬，祖孫倆不得不搬到此處，自那后祖母便一病不起?！?/p>

墨謹(jǐn)言雖然奉命只是前來找人，可看到這境況，終是于心不忍，便給了些碎銀，讓周正去抓藥，這才被視作了大恩人。

凌無雙一邊聽著，一邊用手帕擦去周正臉上的血和淚，眼神凝重地俯視著他，問道，“你可想替你長姐報仇？”

聞言，周正抬眸看向她，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但更多的是驚慌，他搖了搖頭，眼神變得灰暗，“我長姐是被太子打死的，是太子，我報不了仇的……”

說著周正便紅了眼眶，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神情滿是絕望。

“你相信我能替你報仇嗎？”

凌無雙波瀾不驚的一句話卻是讓周正一陣心驚，“你如何——如何辦得到？”

“需要你幫我里應(yīng)外合?！绷锜o雙重重地按住周正的肩膀，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你相信我嗎？”

周正像是被什么觸動一般，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凌無雙的眼睛，仿佛能夠從她眼中看到太子凄慘的下場，他點了點頭。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