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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男扮女裝
韓晏近日與他老爹韓冉鬧了別扭,跑到了客棧去住了幾晚。
他已經(jīng)是二十有四的年紀,卻尚未成家,可愁壞了韓冉,想他韓冉經(jīng)營著帝京名聲赫赫的第一大鏢局,自己的兒子不子承父業(yè),十八般武藝樣樣稀松也就罷了,哪怕是書讀的好那也是可以啊,結(jié)果,圣賢書不看,武藝不練,每天就躲在屋里研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偶爾嘴里還冒出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前幾年韓冉見他幾近弱冠卻一事無成,想著讓他逐漸接手鏢局的生意,做個甩手掌柜,結(jié)果這小子不聲不響的跑了出去做了仵作,氣的韓冉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誰家的姑娘愿意與仵作結(jié)親!哪怕是他再腰纏萬貫,人家也嫌晦氣。
這好不容易吧,等著這小子掙了氣,靠著驗尸破了幾個案子進了刑部,又一躍成了最年輕的刑部侍郎,韓冉樂呵的連著去祠堂跪著燒了三天的香,一邊叩謝祖宗保佑,一邊希望祖宗給這個獨苗苗牽個好姻緣。誰知道這個小兔崽子又說自己忙,經(jīng)常三天兩頭不回家,相看不成未來媳婦,韓冉一個頭兩個大。
這巧了,幾日前吏部的馮尚書前來拜訪,有意給自己的侄女牽線,這下可樂壞了韓冉,嚴辭勒令韓晏回家商量婚事,結(jié)果韓晏一聽,翻了個白眼收拾收拾東西就搬了出去,氣的韓冉砸了三個上好的瓷瓶。
這頭韓晏早都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把他老爹想要給他安排的婚事早都不知道拋到哪了,他翻來覆去的想案子,把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拿出來反復(fù)的思索,卻仍是毫無頭緒,煩著煩著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再次清醒的時候,是被悉悉嗦嗦的聲音吵醒的。
韓晏是個睡眠比較淺的人,在家里也是住的最偏僻的院落,因為他很容易被吵醒,吵醒了之后很難再次入睡,而且還有很大的火氣。韓府的下人們經(jīng)歷過一次就不想在經(jīng)歷第二次了,而且至今難以置信,平時待人親切,笑起來和和氣氣人畜無害的少爺被打擾了睡眠之后,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如同中了邪一般。
這廂韓晏意識已經(jīng)開始清醒,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深更半夜有這種聲響并不是一種好兆頭,頭腦已經(jīng)自動反應(yīng)開始準備發(fā)火。
然而他火已經(jīng)點到一半,剛準備睜開眼睛,卻覺得屋里亮了起來。
莫名其妙壓到了滿腔怒火,韓晏睜開眼睛,一轉(zhuǎn)頭看到眼前場景,一聲驚呼便要脫口而出。
還好謝姝有所準備,穩(wěn)穩(wěn)的把這聲慘叫捂住,然后淡定的點起了另外一根蠟燭。
“謝謝謝謝謝……”
“嘖,”謝姝笑道?!按蠹叶际抢鲜烊肆耍鍪裁催@么客氣?”
韓晏此時已經(jīng)完全記不得要生氣了,懵然的看著老神在在的謝姝,還有桌上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來的一個大包裹。
“你怎么進來的???不對,你怎么知道我在這?。恳膊粚?,你這么晚來人家閨房做什么?。俊表n晏一臉警惕的攥緊了自己的衣領(lǐng)。
謝姝無語的整了整衣擺,坐在了韓晏對面。“我去了刑部,刑部說你回了家,我又找到了你家,你爹說你不外乎在這么幾個地方,城西的祥明客棧,靠近宮門的留仙居,還有這?!?/p>
韓晏無意識的眨了眨眼,“我爹怎么知道我總住這三個地方……”
謝姝聳了聳肩,“至于我怎么進來的,”她指了指不遠處開了一半的窗戶,“那。”
“謝靈毓,你不是吧?”韓晏咧嘴哀嚎,“你一個堂堂的大理寺少卿,還學市井之徒爬窗戶……不對啊,這里是三樓?。 ?/p>
謝姝笑瞇瞇的看著他,“會點功夫也正常嘛?!?/p>
“不正常……你一個文官會功夫干嘛?”韓晏裹了裹被子嘟囔道,“哎哎哎,你三更半夜爬窗找我到底干嘛?”
謝姝突然一笑,卻讓韓晏寒毛都豎起來了,“當然是做你最喜歡的事?!?/p>
“什……什么事?”
“驗尸啊?!?/p>
“驗什么尸?”
“明安公主的尸體?!?/p>
“……啥?”
半個時辰后,昭平候府角樓的房檐上。
“我我我我恐高……”
“小點聲!”謝姝低聲警告牢牢扒在她身后的韓晏,難得的不注重形象的翻了個白眼?!澳阌悬c出息,要不是我不懂驗尸,也不用費這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拖過來!”
“你的功夫怎么那么好啊,帶著我這么大的人噌的一下就跳上來了!難不成你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過往,之前是那種殺人不見血的江湖人士?還是你背負著什么血海深仇,特地做官伺機報仇?”韓晏一邊哆嗦,一邊小心翼翼的問。
謝姝再次翻了個白眼。
“靈毓,我們真的要去切開明安公主的胃嗎?”韓晏一萬個不愿意,“私自毀壞公主尸身,就算到時候案子查出來了,我們可能也要跟著陪葬啊!雖然真相很重要但我不想死啊!”
剛剛在客棧謝姝把來龍去脈都跟韓晏交代清楚后,便不顧他反對把他拖了過來。
“來都來了,驗!”
“我,我沒帶刀……”
謝姝淡淡的瞟了一眼韓晏的腰部,“別裝了,這幾天就發(fā)現(xiàn)你的驗尸工具不離身了?!?/p>
韓晏懊惱的咬了咬嘴唇。
“好吧,可是侯府守衛(wèi)那么多,又有暗處的麒麟衛(wèi),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謝姝滿意的拍了拍身后的包裹,“所以,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準備了這個。”
侯府后院花徑小路上走過兩個行色匆匆的宮婢。
兩人穿著杏色的襦裙,梳著高髻,簪玉簪,低垂著頭,打眼一看和其他侍婢沒什么不同,可仔細一瞧,這二人走路的姿勢頗為怪異,而且身型似乎要高出尋常女子不少。
“你從哪里搞到宮里侍婢的衣衫?”韓晏不自在的往上提了提襦裙,“這裙子卡的我難受……”
“小心別把饅頭掉出來了?!爸x姝輕聲道,“一會兒我給你望風,你去看了看明安公主的胃里到底有沒有肚絲。”
“知道了知道了?!表n晏又扶了扶頭上的發(fā)髻,“我們不會露餡兒吧?”
“一會兒進入靈堂我來說話,你矮著點身子。”謝姝撇了撇旁邊的韓晏,努力把笑憋了回去,雖然韓晏不習武,身子骨不壯碩,可畢竟是貨真價實的男人,腿長肩寬的,穿起裙子來要多怪異有多怪異,幸虧是天色黑,不然絕對露餡。
明安公主的靈堂里跪著兩位侍婢,衛(wèi)承吩咐了府上的人輪班給公主焚香燒紙祈福,日夜不間斷。
“兩位姐姐辛苦了,我們是淳英公主宮里的人,奉淳英公主的命令來給明安公主燒紙祭奠。”謝姝平時都是吃些變聲的藥,壓低了嗓子說話。這次她特地沒有吃,嗓子恢復(fù)正常了些,略微夾著嗓子說話,便與嬌弱的宮女毫無區(qū)別。
兩位侯府的侍婢看了看他們身上的宮裙,也不疑有他,深更半夜早已跪的疲乏,趕緊道了謝離開了。
“可以啊靈毓,你還有這變聲的絕招呢!”人走之后,韓晏用胳膊肘懟了一下謝姝打趣道。
“快去快去,我在這給你望風?!敝x姝也懶得跟他解釋,韓晏連忙跑到后面忙活去了,謝姝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希望明安公主原諒他們的冒犯之罪,便跪倒旁邊去心甘情愿的給明安燒起紙來。
韓晏哪里知道她的不易,她一個女人在男人堆里裝男人不說,此時還要裝成女人。而且韓晏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不知她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靈毓靈毓,切開了切開了?!敝x姝聽到韓晏小聲喚道,“但是這太暗了,我看不清啊,你過來替我掌個燈。”
“……”
“靈毓?”
“我可以拒絕嗎?”
“當然不行?!?/p>
在大理寺為官多年,不得已與尸體有過多接觸,但這種直接接觸內(nèi)臟的機會可不比韓晏的多,謝姝嘴上強硬,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著韓晏就過來剖尸,但不代表她能夠接受親眼目睹解刨過程。
“拿過來點,對,左邊點,這食物殘渣還沒消化,看起來應(yīng)該是酥餅之類的。再過來點,你怕什么呢?”韓晏回頭看到謝姝左手伸得老長舉著個蠟燭,身子離得要多遠有多遠,頭轉(zhuǎn)向外面。
“你看,這明安公主胃里的食物很少,多是糕點殘渣和米粥之類,我再看看?!?/p>
“沒有肚絲嗎?”謝姝把頭轉(zhuǎn)了回來,卻只敢盯著明安的手看。
韓晏還在仔細的查找,“沒有,確認了,她的確沒有吃那盤雙椒肚絲?!?/p>
謝姝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把公主的尸體盡量恢復(fù)吧。”
韓晏答應(yīng)了一聲便忙了起來,謝姝心下寬慰,韓晏的驗尸能力真的是極強的,剖的又快,檢查的又細致,雖然嘴上說著不愿意,真的動起手來也是毫不含糊。
謝姝盯著明安的手,盯著盯著卻覺著有點不對勁。
“這是什么?”
謝姝把燭臺移到了明安的手附近,只見手上有一些暗紅色如樹枝一般密布,隱隱透出紫來,只是顏色很淡,如果不是謝姝盯的仔細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韓晏湊了過來,“咦”了一聲,面色越來越凝重,他把明安手臂上的衣衫撩起,謝姝定睛一看,手臂上也有類似的紋路。
“這是骨骼的紋路?!表n晏語氣堅定。
“骨骼?”
“剖開看看?!?/p>
少頃,韓晏和謝姝面面相覷,兩人都難以相信眼前所見——
明安公主的骨頭都變成了紫紅色!
“這是怎么回事?畫顏并沒有寫有這種里癥?。侩y道宋院正弄錯了?還是說他沒有記全?”
“那就說明可能并不是畫顏。”謝姝眉頭緊鎖,“看來我們的方向錯了?!?/p>
“可是明明有畫顏的表癥啊!”
謝姝搖了搖頭并不說話,韓晏又快速了檢查了一遍,這才恢復(fù)起明安的尸身。
兩人把明安的尸身整理妥當后已經(jīng)將近子時了,在返回的來時角樓的路上卻好死不死遇到了一個人。
昭平候衛(wèi)承。
謝姝心里暗叫不好,萬萬沒想到這人深更半夜不睡覺在外面溜達。
衛(wèi)承很顯然已經(jīng)注意到他們了,踱步往這邊走來,謝姝腦子里瞬間閃過一萬種念頭,以衛(wèi)承的眼力和敏銳一定會輕而易舉發(fā)現(xiàn)她們的異樣,到時候想要從他和暗衛(wèi)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簡直是不可能是的事。
所以最有利的那個還是——
她果斷的拉住韓晏的胳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角樓略去!
身后傳來一聲冷笑,顯然衛(wèi)承立刻就跟了上去。
衛(wèi)承的速度絕對不慢,或者說,快到令謝姝都感到驚訝,她有信心,單論輕功,她是這世間難得的好手,雖然此刻拖了個不會武功的累贅韓晏,但是以擅長騎射馬戰(zhàn)的衛(wèi)承來說,能跟她保持不遠的距離已經(jīng)是相當可以的了。
角樓近在眼前,謝姝一把扯下頭上玉簪,利落的回身快速的將玉簪擲向衛(wèi)承!
衛(wèi)承目光一凜,他知道眼前這兩個穿著宮裙的女子絕對不是來自皇宮的侍婢,不知是何人假扮的,令人奇怪的是,其中一個似乎完全不會武功,更令人稱奇的是另外一個較瘦弱的拖著同伴還能有這么快的輕功速度,實在是衛(wèi)承生平罕見。而她回手擲出的玉簪,似是能將空氣化開,在初秋的夜里劃出一道呼嘯的風聲,帶著十成十的力道向他的腰間飛來!
衛(wèi)承用力一擰身型,那枚玉簪仍是劃破了他的衣衫。
他心下一寒,若是此人有心傷他,他此時必定已經(jīng)被刺中了。
女子能有這般的指力,著實驚人,不知為何衛(wèi)承的腦海中莫名的閃過一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名字。
趁著衛(wèi)承躲閃的功夫,謝姝已經(jīng)夾著韓晏跳上了角樓,眼看著侯府四處涌動著怪異的氣流,她了然,全府的暗衛(wèi)被驚動了。
“忍著,下去快跑!”
謝姝當機立斷,轉(zhuǎn)頭對已經(jīng)懵了的韓晏小聲道,隨即將韓晏推下了角樓,電光火石間在他腰間推了一掌,替他卸了一些下墜的力道。
“啊?。?!”
耳邊傳來韓晏嚇破音的慘叫,接著就是肉體墜地的聲音,聽聲音就知道沒什么大礙。
謝姝放下心來,凝神注意四下的動靜,還有站在下方離她不遠的衛(wèi)承,她從袖中掏出了幾顆小石子,那是她來的時候撿的,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在衛(wèi)承的眼中,那個神秘的女子站在角樓上,長發(fā)被風輕輕揚起,右手上下拋著幾粒小石子,她背著月光,表情有些模糊,可衛(wèi)承知道她一定在笑,面對他和一種隱在暗處的麒麟衛(wèi),志在必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