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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藥王閣
昭平候府書房里,衛(wèi)承熄了香爐里的迦南香,盯著衣架上的那件常服看。
上好的白色流云錦緞,工整的針腳,衣擺下還繡了麒麟紋路,只是腰間有一道被劃破的口子,破口處邊緣之鋒利似乎是利刃造成的。
“玄九?!?/p>
依言進(jìn)來的玄九見衛(wèi)承還未退下朝服,剛想上去幫忙,就見他擺了擺手。
“越十一的傷怎么樣了?”
“回侯爺,傷勢不重,并未動了筋骨,想必歇息幾日就好了。”
衛(wèi)承點了點頭,“昨日可弄清楚了?”
“十一說了,的確是韓侍郎?!毙趴隙ǖ?,越十一是跟在侯爺身邊的暗衛(wèi)之一,耳力和眼力是麒麟衛(wèi)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昨夜他聽到動靜后,便第一時間趕到了角樓,看到其中一個賊人跳下去后便追出了府門,卻沒想到被角樓上的女子一個石子擊在了他的小腿上,瞬間一陣酸麻無法行動。
但是逃跑那人的身型越十一卻記了下來,再加上那聲慘叫,經(jīng)常跟著侯爺?shù)乃愦_認(rèn)了那是刑部侍郎韓晏。
衛(wèi)承扯了嘴角,挑了挑眉?!斑@么說,另一個果然是謝旻?!?/p>
“這么強(qiáng)的指力除了謝少卿我也沒見過第二人?!毙艙狭藫项^,“不過那人看起來卻頗像一位女子……”
“謝旻本就長得頗為女相,扮作女人那自然是比韓晏要真實些?!毙l(wèi)承理了理袖口,“這二人早朝皆稱了病,我看一個是真摔病了,另外一個是躲著我吧?!?/p>
玄九想起昨晚那一幕,感嘆道?!安贿^話說回來,這謝少卿扮起女裝還真是別有一番風(fēng)韻,要真是個女人……”沒說完的半截話在衛(wèi)承的一計眼刀里咽了回去。
“你是個女人他都不會是個女人?!皼鰶龅钠蚕乱痪湓?,衛(wèi)承便轉(zhuǎn)入內(nèi)室更衣去了。
“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毙培洁炝艘痪?,隨即跟了上去。
其實謝姝真的不是在躲著衛(wèi)承,她現(xiàn)在在快馬加鞭的趕往藥王閣的路上。
傳說藥王閣可以醫(yī)世間所有的病,解天下一切的毒。
雖然沒有傳說那么夸張,藥王閣依舊是江湖聞名的神秘之所,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求醫(yī)問病,就連皇家請診也要給足顏面,從藥王閣學(xué)藝出來的大夫皆是江湖上的名醫(yī)。
謝姝就不同了,她頂著謝旻的身份,是藥王閣閣主孫夫人的女婿。
昨夜在衛(wèi)承眼皮子底下跑了后,她輕松的甩掉麒麟衛(wèi),直接回了家,叫醒了方瓊雨。
方瓊雨揉了揉眼,看著謝姝畫著粗眉,貼著喉結(jié),偏偏穿著女裝,立馬睡意全散?!拜栎枘氵@是……裝鬼嚇人呢?”
謝姝難受的很,在方瓊雨的目瞪口呆中從衣服里拿出來兩個饅頭,“事出緊急,我這裝了男人還要再裝女人?!?/p>
她邊把衣服換下來,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訴了方瓊雨。
“南疆是個頗為神秘的地方,有些毒著實罕見,你說的畫顏之毒我都沒有聽過,更何況是能讓人骨骼變紅的毒了?!狈江傆臧櫰鹈碱^,“不過,你可以去藥王閣問我娘?!?/p>
“我還有三日時間,去藥王閣一來一回就要一天,看來我現(xiàn)在就得出發(fā)了?!敝x姝熟練的把頭發(fā)束起,卻見方瓊雨起身去妝奩旁取出了一個精致的玉佩,小小的玉環(huán)下一個銀制小牌,謝姝接過一看,上面有一個孫字。
“這是我的信物,你拿著它直接就可以見我娘,沒人可以攔你?!狈江傆陣诟赖?,“另外,蓁蓁你要小心些,我母親行醫(yī)多年,對男女身型區(qū)別十分了解,小心露餡。”
“好?!?/p>
謝姝一路換了三匹馬,顛的屁股都要開花了,這才在卯時趕到了藥王閣。
之前團(tuán)團(tuán)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她曾經(jīng)扮作謝旻陪著方瓊雨回過藥王閣,結(jié)果被拒之門外。這次憑著方瓊雨給的信物,她直接進(jìn)入了藥王閣的后山,孫夫人的住所之處。
竹林深處,孫夫人的小院里卻有一個熟悉的人坐在桌旁,神情專注的寫著什么。
“季公子?”
白衣男子抬起頭來,眼里的驚喜似乎要漫溢出來,起身作禮道,”謝少卿,這么巧?!?/p>
即便是已經(jīng)見過幾次,謝姝還是會被他的容顏驚艷到,老天爺似乎額外的恩賜他,給了他一副好相貌的同時還附贈了一身出塵的氣質(zhì),每次見到他,他都穿著白色衣衫,這如雪的顏色也的確再適合他不過,不知怎么謝姝突然想起了衛(wèi)承,與季無憂剛好相反,衛(wèi)承似乎只喜歡穿黑色,她心中暗笑,可能黑色看起來更沉穩(wěn)成熟些吧。
還沒等謝姝回禮,兩人就聽見了開門聲,一個身著芍藥色羅裙的女子走了過來。
“少卿?幾品???”
謝姝一看來人立馬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回岳母大人的話,大理寺少卿,正四品?!?/p>
“哦,”孫夫人不咸不淡的應(yīng)了一聲,“你還是喚我孫夫人的好。”
謝姝被噎了一下,有點尷尬的轉(zhuǎn)開視線,對上了季無憂有些驚訝的表情。
孫夫人已年近不惑,但因為保養(yǎng)得宜,看起來頗為年輕,和方瓊雨相似的臉上一雙鳳目上上下下打量了謝姝一番,想起方瓊雨的話,謝姝有些緊張,生怕孫夫人看出什么。
好在孫夫人隨意看了幾眼便挪開了目光,用謝姝和季無憂都能聽到的聲音嘟囔道“還是這一身酸腐文人的瘦弱氣……”
這下謝姝更尷尬了。
方瓊雨和兄長的事兒,謝姝再了解不過了,藥王閣雖是治病救人的醫(yī)家之所,在江湖上卻破受尊崇,孫夫人自小在江湖上耳濡目染,最討厭官場中人的矯揉造作,當(dāng)年方瓊雨執(zhí)意要跟謝旻在一起便遭到了孫夫人的強(qiáng)烈反對。重要原因有二,一,謝旻參加了科舉,要入朝為官。二,謝旻不會武功。
不過這孫夫人既錯了,也沒錯。錯在她不知道謝家的當(dāng)家謝安,也就是謝旻和謝姝的爹曾經(jīng)是江湖有名的‘踏月臨風(fēng)’謝公子,年輕時因為一身詭異的輕功和風(fēng)流倜儻的相貌而名聲大噪,后來因為某些謝姝也不知道的原因早早的退隱江湖,做起了商人,也算大隱隱于市。當(dāng)然孫夫人沒錯的地方在于,謝旻的確是一身文人氣息,他沒有遺傳到謝安的半點武學(xué)天分,從小就喜歡讀書,所以謝安的一身輕功盡數(shù)穿于謝姝,謝旻的性子也有些古板方正,說白了謝姝也不知道她這個書呆子哥哥是怎么贏的藥王閣千金的芳心的。
事實證明,方瓊雨也是孫夫人親生的沒有錯,暴烈性子如出一轍,干脆拿著包袱私奔到男方家里來了,好在謝安頗為喜愛這個未來兒媳,便在謝府安頓下來。
這對母子倆一個比一個倔,也都好面子,誰也不愿意低下頭,這幾年來方瓊雨回藥王閣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
要是孫夫人知道謝旻現(xiàn)在不知所蹤,留下孤兒寡母,恐怕要提著大包小包的毒藥殺到謝府來了。
“孫夫人,這藥方我已經(jīng)寫好了?!?/p>
季無憂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孫夫人接過去凝神看了看,頗為滿意的點點頭。“真是個奇方,用藥獨特卻頗為對癥,你哪里得來的?”
“碰巧遇到一位高人罷了?!奔緹o憂微微笑道。
孫夫人見他避重就輕也不為難,從懷里拿出一個錦盒,“你要的東海鮫珠?!?/p>
季無憂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有三顆大拇指指甲大小的圓潤乳白色珠子,散發(fā)著晶瑩的光彩。
“多謝孫夫人,千兩黃金不日便會送至藥王閣?!?/p>
謝姝暗暗咂舌,她雖然對醫(yī)不通,但這傳說中的東海鮫珠她還是有所耳聞的,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世間所剩不多,季無憂拿了一個藥方還有千兩黃金換了其中三顆不知道要拿來做什么用。
不過謝姝倒是有些好奇那個藥方,畢竟鮫珠是有市無價的寶貝,藥王閣是富庶之地,孫夫人看上的應(yīng)該是那張藥方的價值。
然而給她看她也看不懂,謝姝聳聳肩。
“你來干什么?”孫夫人收好了藥方,這才回頭看了謝姝一眼。
謝姝又掬一禮,“晚輩今天來是有一件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前來請教夫人的?!?/p>
聽了她的話,孫夫人神色不變,只是略抬了抬眼。
謝姝會意,這是讓她繼續(xù)說下去了,她剛欲開口,卻想起旁邊還站了個季無憂,正在思考要不要當(dāng)著他的面開口,季無憂卻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起身告辭。
“那就不打擾二位了,晚輩先行告辭?!?/p>
孫夫人點了點頭,頗為和藹的對季無憂笑了笑。
這差別待遇讓謝姝心里直泛酸,她敢打賭,若不是方瓊雨跟謝旻跑了,孫夫人會很滿意季無憂來做她的女婿。
“你想知道什么?”
“請問夫人知道有什么毒可以讓人死后全身骨骼變紅的嗎?”
聽到這句話,一直神色冷淡的孫夫人臉色一變,“你怎么知道這種毒的?”
謝姝一聽,有譜,連忙道:“不瞞夫人,幾日前當(dāng)今明安公主因為此毒而身亡?!?/p>
孫夫人沒有說話,神情變得莫測起來。過了片刻才道“能讓人骨骼變紅的毒,我只知道一種,來自南疆月荻,名叫,媚骨?!?/p>
果然又是南疆,謝姝心道。
“那這種毒的表癥是不是和一種名為畫顏的毒相似?”
孫夫人驚訝的抬眼,“沒錯。畫顏和媚骨的毒發(fā)癥狀很相似,中毒者都會在最美好的幻覺中死去。若不是剖尸見骨,很難分辨,這兩種毒皆是來自于月荻,我早年得到一本月荻的毒經(jīng),便記載了這兩種毒?!?/p>
謝姝皺起了眉頭,卻聽孫夫人繼續(xù)道,“畫顏不算是月荻罕見的毒,媚骨才是。因為畫顏的配方并不難,致毒物也并不難找,相信你也有所了解了?!?/p>
謝姝點點頭。
“媚骨就不同了,她的致毒物亦是兩種,一種和畫顏相同,是萊菔子。而另一種是優(yōu)曇婆羅花的果子?!?/p>
“優(yōu)曇婆羅花?”謝姝驚道。
“對,優(yōu)曇婆羅花在南疆有專人種植,而這里就不同了,只有個別佛寺里才會植有這種花。”
謝姝心下劃過一陣冰涼,她太清楚這種花了,宮內(nèi)不可能會有人培育這種花而不被人知曉,也沒這個必要,因為在帝京,有一個地方有著大片的優(yōu)曇婆羅花,那便是永安之亂的開端,大報恩寺。
而她之所以對那個人人避諱的地方那般熟悉,正是因為她的娘親就葬在大報恩寺的藏經(jīng)閣佛塔下。
謝姝有些怔忪的走出藥王閣的時候,一輛停在門口的馬車引起了她的注意。
或者說不是馬車引起她的注意,而是馬車旁邊站著的人。
兩個人,一個小廝打扮的車夫,另一個是季無憂。
“季公子等人嗎?”謝姝本著客套的禮數(shù),笑著先開了口。
季無憂點了點頭道,“是在等大人您?!?/p>
謝姝不解,“公子有何事?”
“無他,不過是見大人面色有些蒼白,眼下烏青,想必是幾日沒有休息好了吧?!?/p>
的確,這幾日忙著明安公主的案子實在有些心力交瘁,謝姝雖是習(xí)武之人,身體卻并不是那么康健,此時全靠緊繃的神經(jīng)在頂著,案子不水落石出,她是沒有辦法好生休息的。
季無憂抬頭看了看日頭,“此時快近午時了,雖是秋季,日頭依舊毒辣,大人不嫌棄的話就坐在下的馬車一起回京吧。”
謝姝感激他的細(xì)心,但想起之前他送的名貴茶葉,明明兩人相識未久,卻總覺得他對她過分親近,似有討好之嫌,便要開口拒絕。
“大人回京之后還要查案吧,身體垮了便什么都做不成了?!?/p>
季無憂語氣溫和,一字一句都沒有逼迫之意,卻讓謝姝沒有辦法拒絕。
“那便多謝了,”謝姝也不多啰嗦,側(cè)頭對車夫道,“還要麻煩您快些,我有事急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