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姨娘一聽李墨荷紅著雙眼從柳雁那屋里出來，當即便問那打探消息的婢女，“可是和七姑娘吵了？”

婢女垂頭答道，“并沒有。”

常姨娘柳眉緊擰，“那她紅了眼做什么？被氣的不敢出聲？”

婢女的語調(diào)漸低，“回姨娘，奴婢不知?！?/p>

常姨娘當即惱了，“不知不知，什么都不知，那養(yǎng)你做什么，明兒我把你賣了給那四麻子使喚?！?/p>

婢女腿一軟，急忙跪地求饒。常姨娘聽的心煩，不過是嚇唬罷了，這丫鬟的賣身契又不在她手里，都在柳定義那呢。等他回來，就該全都給李墨荷了吧。想到這，幽幽嘆了一氣。因不知李墨荷和柳雁獨自在屋里說了什么話，心里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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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瞧見常姨娘身邊的丫鬟來過？”李墨荷回到房里，劈頭就問那仆婦。

仆婦微微彎身答道，“看得清楚，您從七姑娘房里出來后，她就遠遠的跑了?！?/p>

李墨荷點了點頭，“知道了，你下去吧?！?/p>

“是，太太。”

李墨荷想了半晌，見屋里的燈火暗了些，起身到蠟燭前，拿了剔燈杖，撥掉蠟油，燈芯立刻燒的旺盛，屋內(nèi)也更加亮堂。

家里只燒得起燈油，柳家上下，點的都是蠟燭。夜里顯得很明亮，看著舒服。李墨荷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好柳家媳婦，當然不可能這么輕易被人利用，做了一個姨娘的傀儡。

跟柳家最得寵的孩子耍心眼，爭了一口氣，日后卻會遭殃。她還不傻，更何況，她是真心想做好這個繼母。勾心斗角的，累人。

她沒料到的是能這么快跟柳雁坦誠相待，這個小姑娘，很不簡單。

所幸，她是自己的女兒。李墨荷想到要稱呼她為女兒，還有些不安，但愿她能擔得起母親二字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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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今日終于放了晴，因起了風，地上的濕泥很快就干了，連馬車壓在上面的轱轆聲都不同，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泥濘聲。

一輛寬大馬車緩緩駛向郊外桃園，因太平穩(wěn)緩慢而顯得有些愜意悠然。

車上坐著兩個俊俏的小姑娘，小手拉在一起，正嘀嘀咕咕著。

“雁雁你的繼母待你好嗎？”

“挺好的，長的也好看，脾氣也好?！币贿B三個好字，飽含無限的喜歡。

“真好?！边@一個好字，卻意義不同。

聽見話里的羨慕和失落，柳雁皺眉問道，“難道你繼母又欺負你了？”

這小女孩一個是柳雁，一個是宋大學(xué)士家的千金宋安怡。

宋安怡點了點頭，萬分沮喪，“她同爹爹說，我疏于學(xué)習，一篇《子問》背了三天都沒背下來。”

柳雁問道，“那你真的費了三天時間都沒背下來么？”如果真的是，那確實該被說一頓的。

“當然不是?！彼伟测樁技奔t了，“她哪里給了我三日，三炷香還差不多。我身邊的下人都聽她的，紛紛幫腔，爹爹就信以為真了，害我挨了一頓戒尺?！?/p>

“可恨呀，怎么會有這么惡毒的婦人，這么糊涂的……”柳雁想到先生的教誨，把話忍了回去，“你祖母不是疼你的么？那讓你祖母把你身邊的細作都換了，讓你祖母換些可靠的?！?/p>

宋安怡扁嘴道，“哪有這么容易換，無緣無故的?！?/p>

柳雁輕笑，“那你就找個緣故呀。他們不是伺候人的么，你找個又硬又厚的地，假裝摔一跤，最好摔出點傷來，然后使勁哭。你祖母肯定會差人來問，你便說下人眼睜睜看你摔倒，不中用，求你祖母身邊的人照顧，到時便能名正言順換了?！?/p>

宋安怡詫異，“這不是污蔑人么？他們要挨打的?！?/p>

柳雁點頭，“打一頓不就對了，他們都不把你當主子，又和你繼母陷害你，你還幫他們操這份心做什么？一石二鳥，把人換了，還可以報仇?！?/p>

宋安怡年紀和她一樣，可聽了這計劃傻眼了。柳雁見她怯懦，不耐煩道，“你不換，就由著被她欺負吧?！?/p>

“我、我做就是了?！彼伟测膊幌胝毡焕^母捉弄，煩人得很，這回將她的手握的更緊，“還是雁雁有法子?！?/p>

她有時可羨慕柳雁了，有個好爹爹，哥哥姐姐都疼她，如今又多了個順心的娘。而且好友很聰明，讓人覺得可靠。

柳雁春風得意沒多久，下了馬車后那春風就消散了。她竟在門口瞧見了她最不想看見的人，代親王家的桉郡主，在皇族中出了名的神童。

什么郡主不郡主，什么神童不神童，在柳雁眼里，她就是個嬌蠻、處處要和自己比個高低不懂事的小姑娘。她自問沒招惹她，可只要兩人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桉郡主就非要膈應(yīng)她。

宋安怡當然知道兩人的過節(jié)，都是擰脾氣的千金小姐，她最怕兩人碰面，忙拉著柳雁走。

柳雁不知宋安怡拉她，身體猛地一動，倒讓桉郡主的余光瞧見，立刻往她們的方向看來。

桃園前面只有各家停放的馬車，兩人站立的位置恰好是一個空地，沒有任何遮擋，一眼就被桉郡主瞧見了。

桉郡主見著柳雁，臉上又揚起柳雁最討厭的笑意——驕傲自大。而且不多時就會往自己頭上踩了。

“雁雁，真是巧了，你怎么也來了呀?！?/p>

叫的親近，實則關(guān)系咫尺天涯。柳雁輕輕看了她一眼，“來看看早春桃花?！?/p>

“哦……”桉郡主恍然一聲，又問道，“你母親呢？以前沒人陪著，現(xiàn)在有了也不陪么？”

柳雁心里恨得很，擺明了在譏諷她。她第一個能想到最毒辣的回法是“你娘不也沒陪著你，那有跟沒有有什么兩樣”，可是太過毒辣，王妃人還是挺好的，犯不著開罪。她默默的想自己竟然還有余暇想這些，可見自己是比褚桉明事理的。這么一想，心里倒舒服了。

桉郡主見她不說話，臉上漸漸流露出無所謂的神色，真讓她氣惱。長輩都說柳雁跟個小大人似的，又懂事又聰明?？渚涂?，為何總要在她面前夸。先生說過，既生瑜何生亮，她于柳雁就是如此。

柳雁回過神，掃了一圈她身后簇擁的下人，這才說道，“我娘親忙著呢，大概只比桉郡主的母親小忙一點，所以今日不見我娘親，也不見王妃陪桉郡主來。”

桉郡主語塞，對啊，她母親都沒來，又能怎么嘲諷柳雁。

又敗了……總是贏不了。

宋安怡見桉郡主自討沒趣的都要哭了，拉了柳雁繼續(xù)往桃園去，“桉郡主，估摸很快要下雨了，您也快去賞花吧?！?/p>

桉郡主瞪了她一眼，氣鼓鼓走了，花也不看了。

柳雁等馬車走了，笑笑說道，“這下輕松了，園子里不會有蜂兒嗡嗡飛了?！?/p>

宋安怡說道，“郡主人挺好的?！?/p>

這點柳雁不反駁，“是挺好，但惟獨對我不好。”

宋安怡點點頭，這真是件奇怪的事。小小的腦袋瓜子想不通這種事，等和她進了桃園，見了零落桃花，就將這事忘在腦后，悲憫起殘花來。

到了傍晚柳雁回到大宅，先去同老太太問了安，就往爹爹的房里走。

李墨荷來了月事，身子不太舒服，正坐在屋里繡花。往日都是拿算盤的，拿針也是縫補衣裳，真要繡個好看的樣式，還難著。

嬤嬤報柳雁來了，李墨荷便起身接她，這一動，肚子隱隱咕嚕的響了幾聲，脹痛脹痛的。

柳雁瞧見她，開口喚聲，“娘。”

聲音很低，還帶著生疏。但在李墨荷聽來，倒是聽得心里暖和安穩(wěn)，“過來坐，去桃園玩的好么？”

“挺好的?！绷沩樦谋ё系首?，晃著雙腿說道，“就是碰到個討厭的人，還被她笑問身邊怎么沒人陪著，心里不高興?！?/p>

李墨荷想了想，低頭看她，“下次我……下次娘陪你去可好？”

柳雁這才抬眼，“真的？”

“嗯?！?/p>

柳雁露了笑顏，“當然好?！?/p>

李墨荷笑笑，果然還是個孩子。柳雁和她目光對上，才看見她臉色不大好，小心問道，“您不舒服么？”

她再聰慧，這事跟她解釋也是尷尬的，李墨荷笑道，“小事，休息休息就好。”

“那您要好好休息?！绷阆肫疬h在塞外的父親，十分掛念，“要是爹爹在家就好了，春日花多，我們四人就能一起去賞花了?！?/p>

在她心里，真正的一家人就是爹爹、哥哥和她，如今多了一個。

聽她提到柳定義，李墨荷輕聲問道，“雁雁，你爹爹是個怎么樣的人？”知道他的喜好，日后他回來，自己才能過得更好。

柳雁笑道，“爹爹是個大好人?！?/p>

一言囊括，除此之外就沒說其他的了。李墨荷只好笑笑，也沒再追問，反正……遲早會見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