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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
可是她又如何能告訴他,便將頭搖了搖道:“沒有?!?/p>
趙無端失望地嘆了一聲道:“云鬟,你和小殿下還有韋明也的牽扯,以及你讓我打替你打聽柳明珠的事,我從未告訴過另一個人。你可以信我的……”
云鬟亦嘆了一聲道:“司樂,我不想連累你?!?/p>
趙無端卻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搖搖頭道:“云鬟呀云鬟,你不是不想連累我,你是知我對你有所圖,所以才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從前不知你為何如此,被你拒時心里只是受挫。直到那天,我猛然發(fā)覺譚司樂對我的心思,我才猛然驚覺……原來你對我,就如我對他一般,宛若吃了活蒼蠅一般惡心……”
云鬟聽了這話,不解到簡直要發(fā)笑。
“司樂,我絕無此意!我是以琵琶伎的身份被選入梨園,卻連琵琶都彈得不大好,若非司樂您這位名師指點,哪有我的今日!”她說著舉起手掌,發(fā)起誓來,“司樂您是我的師傅,我若有一絲不敬之心,就讓我立時死了!”
“不必賭咒發(fā)誓,”趙無端柔聲道,“你只需告訴我,你設(shè)局趕譚司樂出宮,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的小殿下?”
云鬟被他好看的眼睛凝視著,差一點就順著他的話回答了,不過最終還是咬死了道:“屬下只知譚司樂眼光很好!其他任何事,皆與屬下無關(guān)?!闭f完,又沖著趙無端俏皮一笑,“趙司樂風(fēng)流倜儻,就如杜工部詩中所寫‘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怎會與蒼蠅那種惡心東西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
云鬟素來口齒伶俐,經(jīng)她如此一夸,趙無端亦忍不住微微一笑,卻沒有洋洋自得到頭腦不清,還是又問:“你當(dāng)真和譚司樂的事沒有關(guān)系?”
“沒有?!?/p>
有一片暗影從趙無端眼中掠過,但他沒再追問下去。
幾日后,云鬟又尋空去了望云樓,一看《春賦》篇的紙條已無,便知韋映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
只需再過幾日,為父翻案的重要口供也便有了。
她拿到口供只需伺機接近太子殿下,既然太子殿下一直惋惜于她阿爺之死,便極有可能會為她阿爺翻案。
大事的第一步將成,云鬟心中期待又焦急。要不是怕惹人懷疑,她簡直想夜訪左金吾仗院,去找韋映問個明白。
她去不得,就只能等到韋映來找。
從前韋映總是陰魂不散,突然就出現(xiàn)了,突然就又消失了?,F(xiàn)在盼他來,他又遲遲不來。
舞馬的事自她跟高力士回稟建議之后,竟無一點消息,還是要日日去馴。
轉(zhuǎn)眼便是七月,天氣愈發(fā)燥熱,馬場中即便放置了許多冰鑒,一天添三次冰,呆上一天也得熱出一身的汗來。再加上馬嘶人喝、絲竹嘈雜,那真是天旋地轉(zhuǎn),如墜云端。
這一日,許是天氣格外悶熱之故,馬匹也格外不聽話,把所有人都折磨得沒有力氣。云鬟一回到梨園就趕緊沐浴洗發(fā),而后就回臥房休息。
天色晚些,終于刮起風(fēng)來,一掃整日的悶熱。
為了讓一頭青絲快一些干,云鬟將門和窗子都打開,好讓風(fēng)能多多地吹進來,她則歪在榻上,頭沖著窗子的方向閉目養(yǎng)神。
疲累之下,她很快便昏昏欲睡,模糊中聽到有人進來了,還將窗子替她關(guān)上,吹到頭上的風(fēng)也就沒了。
她閉著眼睛,模模糊糊地道:“青薔,關(guān)門就好別關(guān)窗,我頭發(fā)還沒干呢。”
那人輕步走到她面前,以極輕的聲音喚:“阿柔……”
漢人的規(guī)矩大,直呼其名是很無禮的行為,得以對方的表字或拿得出手的身份相稱。除非長輩,或極親密的人才會直喚其名。
她的名字是芷柔,家人便都親昵地喚她“小柔”。
只有她小娘,喚她“阿柔”。后來,她救了韋映,被他問及芳名,她便順口回了“阿柔”二字。
所以這世上,只有兩個人這么叫她——一個是她小娘,另一個就是……
韋明也。
她“霍”地睜開眼睛。
眼前太黑,她一時沒有看清,坐正了身子細(xì)細(xì)一看,才從昏暗的光線里辨出韋映身著黑衣的身形。
她嚇得心頭突突地跳,立時拉過一旁的羅衫,掩住袒露了一半的胸口。
鞋都來不及趿,赤足走至門口、窗口看看,雖見它們皆已關(guān)好,還是后怕地走到韋映面前,低聲斥道:“你怎么進來的?你要害死我!這是梨園之中只供女樂伎住的院子,雖無重兵把守,但也有幾個內(nèi)官、宮女看著,是不許男子進來的!你胡鬧些什么?”
她說話間,眼睛已經(jīng)略微適應(yīng)了黑暗,看清韋映玉面慘白,一副極驚恐的模樣。
云鬟語氣不由得轉(zhuǎn)驚為憂,問:“你……怎么了?”
“我……殺人了!”
忽然,外面一道閃電劈下,將韋映驚恐的臉照得雪亮,緊接著便是一聲雷響!
夏日急雨,說下便下。
云鬟心驚不已,怔怔地聽著外面雨點打著梨樹枝葉的聲音,半晌才道:“糟了!這一聲雷響,必然要驚醒眾人,我先出去看看。你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了,就趕緊走吧??v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該深更半夜跑到我房中找我。有事,明日再說吧?!彼f著,披好衣服走出去。
果然有好多屋子的人,或起身關(guān)窗,或外出觀雨。
自升任掌樂起,云鬟便獨居一間屋子。她的屋子一面是圍墻,圍墻外是廣袤的梨樹林,不足為慮。另一面則是五娘的房間。她與麗娘雖無官銜,但因年資深厚,也是獨居一間的。
云鬟只擔(dān)心五娘會聽到,便悄悄走到她房間門口,看她是否熟睡著。
還未走到,卻聽“吱呀”一聲,五娘隔壁住著的麗娘打開房門,也站在門口觀雨。
云鬟怕她生疑,便立刻道:“麗姐姐,你說五姐姐睡得太沉了吧,這又打雷又下雨的都驚不醒她?!?/p>
五娘這時便從麗娘身邊探出頭來,滿面俏皮地笑著道:“小云鬟,別當(dāng)人面說人壞話呀,我一回來就是和麗娘一屋睡的?!?/p>
原來方才她并不在屋里!
云鬟放心地一笑道:“睡得沉乃是旁人羨慕不來的,這怎么能是說你壞話呢?!?/p>
五娘與麗娘互望一眼,笑道:“可我們方才在說你的‘壞話’哦?!?/p>
“什么壞話?”
“你來,我們當(dāng)面說與你。”
云鬟回望一下自己房間,心道,正好給里面那個人時間,讓他趕緊悄悄離開。于是步入她們房中,笑問:“好,我就來聽聽?!?/p>
五娘與麗娘二人本是同榻而眠,夜訴閑話,所以并未點燈。云鬟來了,才尋來火石,燃了一盞燈,與她秉燭夜談。
要開口時,五娘與麗娘又對望一眼,笑一笑。終是五娘先開了口道:“典樂,那天你在馬場說奉節(jié)郡王來了,也不知是找誰的,其實他就是來找你的吧?”
麗娘不給她否認(rèn)的機會,接著就道:“你常給我們分點心吃,一會說這個內(nèi)官送,一會兒又說那個宮女送的。你為人和善,會有這么多人對你好,我們本是信了的??墒?,那些點心根本不是宮中做的,哪個內(nèi)官、宮女能時時到外面買去?”
五娘又接著道:“點心其實只是小事。其實我們還以為,是那個與你有些往來的金吾衛(wèi)送的。直至打馬球那天,我們本是要送你去回大明宮休息的,卻被一位小公公攔下。那個小公公是奉節(jié)郡王的貼身內(nèi)官呀!那個內(nèi)官截下你,是不是送你與奉節(jié)郡王殿下相會呀?”
云鬟滿面飛紅道:“那我……那我就不能是……跟那個小公公有所來往呀?文場公公生得何其俊美……”
麗娘推她一把道:“少來,你還嘴硬!你還快如實召來!”
云鬟見也瞞不住了,只得道:“好吧……我確實與奉節(jié)郡王有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