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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聽人墻角
聽她承認,五娘與麗娘反而滿面失望。
默了半晌,五娘先道:“典樂,我二人幼時在梨園待過,后來戰(zhàn)亂,梨園凋零,我們也就離宮了。后來,陛下以孝敬太上皇名義,又令內(nèi)侍省將我們請來,但太上皇一直不來梨園,未蒙恩寵,我們都不敢說是太上皇的梨園弟子?!?/p>
麗娘接著道:“還是多虧你,能引著太上皇常來,才又有了如今的光景。我二人之才有所不濟,如今已年長,很快便要離宮了。其實是指望著如你這般人才重振梨園昔日之榮光……自然!典樂若能成為奉節(jié)郡王的……”
“不會的?!痹器呙Φ溃皟晌唤憬?,我與郡王殿下之事非我有意隱瞞,乃是因為我自覺不配,若是洋洋得意說了出去,令許多人知道,倒叫人誤會是他對我求而不得,豈不令郡王殿下丟臉……”
兩人何其聰明,怎么能聽不懂,其實就是郡王對云鬟求而不得。
“放心吧。”麗娘道,“我們也絕不會跟人亂說的?!?/p>
五娘卻又不禁替云鬟發(fā)愁:“可是小殿下是皇長孫呀,他若一心要你,你當如何拒絕?你看,太子殿下看中了蘿月,一句話的事情,蘿月不就去了東宮?”
云鬟也十分犯難地道:“我也不知該怎么辦……我想著不理會,他也就自己忘了?!?/p>
麗娘卻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可。男人呀,越是求之不得,越是會念念不忘。你倒不如……為難他……”
五娘反倒先好奇起來,替云鬟問:“如何為難他呢?”
麗娘道:“我們即便脫了樂籍,也非名門貴女,身份所限,不可能為人正妻。云鬟,你就讓他非娶你為正妃不可,絕不為妾室。郡王殿下又年紀小臉皮薄,我是有些不信,他能頂?shù)米√匣省⒒噬线€有太子殿下三重威壓,將此事辦到?!?/p>
云鬟立刻道:“這怎么行!故意為難人家……”她揉著額頭,暗暗在心中道,之前利用他一回,已經(jīng)令我愧疚無比了,再來一回,我有何顏面去見阿爺在天之靈?
別的不說,憑著他跟我阿爺生得有幾分像,我就不該這么對他。
不行!不行!絕不能如此!
云鬟想到這里,就又擰著眉頭道:“要拒就拒,哪里需要這些手段。唯一麻煩的事情,不過就是他的身份我開罪不得。既然如此,我只需要給他一個一定不生我氣的理由不就好了……”
五娘撇一下嘴道:“天下男子,哪個不是自視甚高,自覺看中了哪個女子便是哪個女子的福分!若遭拒絕,豈會不生氣?”
云鬟垂著頭,尋思半晌道:“我要替他辦一件事,讓他得到他最想得到的,讓他高興!你們說……小殿下最想要什么?”同時,也在心中默默地想,我若做成此事,替他達成夙愿,也不必為之前的利用而內(nèi)疚了。
麗娘托腮想了片刻道:“人家是郡王,皇長孫,小殿下!要什么沒有?他要你,你又不肯舍身。那除了你……應該就是她阿娘了吧……”
“沈娘娘!”云鬟腦中也是一亮,可是隨即又失望起來,“可是我聽人說,沈娘娘已經(jīng)被太子殿下接回她娘家吳興了,以待來日迎回宮中。小殿下想去見,也就去見了。這中間,需要我做什么事?”
麗娘搖搖頭道:“我不大相信!要迎回來早迎回來了,現(xiàn)在太子殿下坐穩(wěn)東宮之位,這不就是很好的時機嗎?以待什么來日。”
云鬟深覺有理,也懷疑地道:“確實奇怪。我聽蘿月說過,她當太子的面提起沈娘娘,惹得太子大怒……這反應很奇怪。”
五娘亦想起一事來,笑著問兩人:“對了。你們知不知道高力士公公有個養(yǎng)女,二十幾歲便守了寡。她與沈娘娘生得頗有幾分相似,所以當年沈娘娘與她一見如故,很有幾分交情?!?/p>
麗娘與她同為梨園舊人,自然是聽說過,便道:“這個我知道?!?/p>
云鬟搖頭道:“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又如何了呢?”
五娘壓低了聲音,低聲道:“我聽說,太子殿下近來之所以常往興慶宮,在太上皇面前盡孝,都是高公公的這個養(yǎng)女出面籠絡的……太上皇是有意跟太子殿下聯(lián)合……”
麗娘慌得道:“這話你可不要亂說,孫兒在祖父面前盡孝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別弄得高力士利用養(yǎng)女籠絡太子,另有所圖似的……”
五娘撇撇嘴道:“瞎聊而已,也就是夜深人靜,對著你們我才說的。反正我是聽說,太子殿下時不時都會和她見面的。你們想,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找到了沈娘娘,為什么還要時時去見跟沈娘娘長相相似的女子呢?”
麗娘想了半天道:“看一看她,一解相思之苦?這么說,沈娘娘肯定是沒找到了,與其在這里相思,早就從吳興接回來了。”
云鬟越想越奇怪,皺著眉頭道:“……那你們說,他們總是在哪里見面?高公公這位養(yǎng)女既然是個寡婦,太子殿下恪守禮儀,總不能登門拜訪吧?這位高娘子一個寡婦,肯定也不能去東宮與太子相會吧?”
五娘笑道:“你打聽這個做什么?還想去聽他們的墻角?”
云鬟臉上一紅道:“我們在這里猜來猜去,有什么用呢!要知道,世上男子心中所想,是猜不出的。倒不如真去聽一聽?!?/p>
兩女撫掌大笑道:“那你聽到了,可一定要告訴我們……”
三人嘻嘻笑笑,又隨意聊些別的。
夜愈深,雨亦漸大,三人聽著雨聲,實在犯困。五娘與麗娘依然同屋同榻而眠,云鬟也打著哈欠走回自己臥房。
她只以為這么長時間了,韋映應該早已悄悄地走了??墒且蛔叩介角?,見他竟然還在自己臥房里,就席地坐在自己睡榻前。
云鬟又急又怒,快步走到他面前罵道:“你怎么還不走!你一個大男人,深更半夜來我們女樂伎住的院子,若被人發(fā)現(xiàn),這一院子女眷的清白全都被你毀了!”她自己方才還說聽人墻角,嘴上大膽孟浪,事實上也并不敢。
韋映茫然又有些無措地抬起頭道:“我……我沒有想到這一層,我只是想見你……而已?!?/p>
云鬟更是生氣,雖知自己房間左右皆無人在,還是壓低了聲音責怪:“你放蕩不羈是你的事,我跟你不清白是我的事,但千萬別連累旁人!你快走吧。”
他的雙目濕漉漉地,仿佛委屈又仿佛害怕地又望云鬟一眼,英武的面孔間亦滿是茫然的神色,怔了片刻,才以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
一向英武不凡,威風凜凜的他,居然虛弱又無力。
他往門口走的那幾步,竟然是踉蹌著的。
“你怎么了?”云鬟皺眉道,“你受傷了嗎?”
韋映怔怔地道:“我沒有受傷。我昏頭了。我沒有想那么多……我只一心見你……我沒叫人發(fā)現(xiàn)我的蹤跡。我不該來這里,對不起,對不起……”
云鬟怒意稍解,走至他面前,長嘆著問:“你因何事昏了頭?”
韋映又站在那里怔了片刻,終于清醒過來,垂頭喪氣地道:“我殺了一個人。黃昏的時候?!?/p>
這是他第二次說“殺人”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