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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夏紀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將趙、李兩位司醫(yī)給帶了過來。
此時沈夫人的血已經(jīng)暫且被馮掌醫(yī)止住,兩位司醫(yī)趁此機會,一齊上陣,為沈夫人細細地檢查了一番??蓹z查得越是細致,兩人的神色便越是沉重起來。
待診斷完畢,二人先是對視了一眼,隨后才轉(zhuǎn)身面向太子妃,叩首跪拜。
趙司醫(yī)眉心微蹙,率先直起上身,低聲道:“稟太子妃,沈夫人她......確是身中劇毒。”
太子妃聞言,臉色又白了幾分,“劇毒?是何毒?沈夫人尚在產(chǎn)中,還請二位司醫(yī)救救她們母子,若此番沈夫人能夠得救,我可許你們黃金百兩!”
“妾等不敢?!壁w司醫(yī)又再次俯身拜了下去,“請?zhí)渝℃葻o能,以沈夫人目前的情況來看,此毒只怕是......解不了了?!?/p>
“你說什么?!”
一旁的沈姝瑾聽了這話,更是直接大哭著奔向了榻邊,“阿娘——不會的......我阿娘不會有事的......阿娘——”
沈姝瑾的哭聲撕心裂肺,但眼下太子妃已無暇顧及,她強忍住淚水,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兩位司醫(yī),急聲道:“怎么會解不了?!你們可是尚藥局最善毒理的司醫(yī)!若是需要什么名貴藥材,你們盡管開口,我一定想辦法找來!”
“太子妃,實在不是妾等不救......太子妃有所不知,沈夫人所中之毒乃是西域奇毒‘百日盡’。此毒為慢性毒,善隱蔽,在毒發(fā)之前,中毒之人不會有任何不適,就連脈象上也只會呈現(xiàn)普通的虛熱之象??蓪嶋H上,此毒的毒性極為霸道,它會隨著血液流動,逐漸滲入中毒之人的五臟六腑之中。百日之內(nèi),若無解藥,中毒者必死無疑......此毒之名便是由此而來的?!?/p>
“百日?那這不是還有百日之限嗎?難道你們百日之內(nèi)還做不出解藥嗎?”
趙司醫(yī)聞言,微微搖頭,“太子妃,妾方才所說的百日,是指從中毒至毒發(fā),最多只需百日。此毒一旦毒發(fā),中毒之人的臟腑便會迅速衰竭。若是尋??到≈?,中毒尚淺,妾等還可以銀針封穴,再配合藥物,暫時壓制住毒性的蔓延,拖延些時間??缮蚍蛉巳缃裆響蚜?,又因驚馬以致早產(chǎn),身子本就比尋常人虛弱許多。且以沈夫人目前的癥狀來看,至少已中毒兩月有余,毒性早已蔓延至全身......”
“此外,百日盡之毒幾乎無人能解。無論是太醫(yī)署還是尚藥局,皆無百日盡解藥的藥方記載。聽說只在二十余年前,有一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神醫(yī)曾配出過此毒的解藥,只是......”
趙司醫(yī)說到此處,面上隱隱浮現(xiàn)出一絲為難之色。
“只是什么?但說無妨?!碧渝募比绶?,如今只要有一絲救人的希望,她都要盡力一試。
趙司醫(yī)兩眼一閉,俯身又叩拜在地,快速道:“只是......那位神醫(yī)乃是昔年威云騎的隨行軍醫(yī),楚熠。在二十年前的威云騎一案中,早已身殞......且妾等未曾聽聞楚醫(yī)師有后人,故而此毒如今......可稱得上為無解?!?/p>
太子妃聞言,雙手倏地緊握起來,正欲再說些什么,卻見一旁已經(jīng)暈迷過去的沈夫人又驀地吐出了一口黑血。但眼睫微動,似乎有轉(zhuǎn)醒的跡象。
沈姝瑾見狀還以為是自己的喊聲對阿娘有效,本想繼續(xù)再喊幾聲,可話還沒出口,她便突然間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起來,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下一瞬,她便一頭栽倒在了沈夫人身旁。
“女公子......女公子!”冬蕪大驚,趕忙將沈姝瑾抱了起來。
“皎皎——”
太子妃聽到聲音,也嚇了一跳,慌忙命冬蕪將沈姝瑾抱到一旁的小榻上,讓趙司醫(yī)與李司醫(yī)上前診脈。
又是一番診斷之后,這一次開口的,是神色大變的李司醫(yī)。
“稟太子妃,沈小娘子......也中了百日盡之毒?!?/p>
太子妃聞言,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轟鳴,腳下一個趔趄,若不是身旁有宮婢攙扶,怕是當即便要癱坐在地上。
趙司醫(yī)嚇了一跳,慌忙道:“太子妃......太子妃您可要保住貴體啊......”
太子妃雙目赤紅,淚水爭先恐后地從眼眶中滑落,她顫抖著唇,低聲問道:“那皎皎她......可還有救?”
趙司醫(yī)面上的為難之色更甚,“太子妃,雖說沈小娘子中毒不深,但妾方才便說過,這百日盡的解藥如今......”
趙司醫(yī)話還未說完,太子妃便直接打斷,“你只需告訴我,你們?nèi)缃窨赡転轲ㄔ偻涎有r日?”
趙司醫(yī)與李司醫(yī)聞言,微微有些詫異地對視一眼,但很快便垂首答道:“回太子妃,眼下若鋌而走險,封住小娘子的各處大穴,降低身體消耗,讓小娘子陷入昏睡之中,確實可以延緩毒發(fā)時間,只是屆時,小娘子雖能在意識清醒時,對外界有些許感知,但卻完全無法做出言語或動作反應(yīng)。而且,若要維持性命,每日還需多次喂食羹湯......”
“無礙?!碧渝牭酱颂?,再次打斷,“你們只需告訴我,若你二人拼盡全力,至多還能為皎皎拖延多少時日?”
“回太子妃,若妾等拼盡全力,至多......可保小娘子三個月內(nèi)無性命之憂?!?/p>
太子妃眼睫微微一顫,“至多......只有三個月嗎?”
“是?!壁w司醫(yī)頭垂得更低,“妾等無能。太子妃有所不知,此法雖可延緩毒發(fā)時間,但也同樣十分危險。身體各處大穴強行被封,會導(dǎo)致體內(nèi)陽氣與氣血受阻,無法正常運轉(zhuǎn)。長此以往,小娘子的清醒時間會越來越短,至多三月,若無解藥,必定會危及性命的!”
太子妃聞言,雙手緊攥,沉默片刻后,她雙手驀地一松,低聲道:“我知道了。無妨,你們速速施針,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
“諾?!?/p>
趙司醫(yī)與李司醫(yī)得了令,立刻便開始準備為沈姝瑾施針。
而太子妃則趁機貼在素月耳邊,低聲道:“速去給羽公子傳信,將此事告知于他,并請他速回九溪書院?!?/p>
“諾?!?/p>
素月轉(zhuǎn)身離開后,太子妃腹中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可此時,一直守在沈夫人榻前的秋荷卻突然扭頭,大聲呼喊道:“太子妃,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太子妃聞言,強忍住不適,撐著婢女的手,踉踉蹌蹌地快步走到榻邊坐下,拉過沈夫人的手,泣不成聲,“阿檀......阿檀你可能聽到我說話?”
“阿姊......皎、皎皎呢......”
沈夫人的瞳孔呆滯、眼神黯淡,說話聲音更是微弱的讓太子妃不得不貼近,才能聽清她在說些什么。
太子妃不忍告訴沈夫人詳情,頓了頓,才低聲對沈夫人說道:“......阿檀放心,皎皎先前一直守在你身邊,只是方才過于疲累,有些困了,我便讓人帶她先去休息了......”
沈夫人聞言,便沒再多問。
她全身都在顫抖,下身與口鼻都在流血,每一寸皮膚與血肉都在叫囂著疼痛。
她拼盡全力,反握住了太子妃覆在她手上的手,強忍著疼痛,繼續(xù)緩緩地輕聲道:“阿......姊,我知道......我快不行了......請阿姊命人......盡快剖腹取子罷......皎皎和這孩子以后......就都拜托阿姊了......”
“我的私印......就在我隨身的......荷囊中......你拿著它,平陽侯府與靖安侯府......中的部曲皆可、皆可任你調(diào)遣......如今是多事......之秋,阿姊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與太孫......”
“還有......皎皎的表字,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就叫......昭晏......‘爛昭昭兮未央’的昭......‘言笑晏晏’的......晏。”
“皎皎的笄禮......我怕是看不到了......就請阿姊......代我為皎皎笄字罷......惟愿我兒日后......光明燦爛......日......日......皆安......”
“阿檀......阿檀!阿檀啊——”
太子妃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寂靜的雪夜中格外刺耳,可這一次,沈夫人再也沒有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