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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月夜險事
待到眾人都散了,蕭成潤的胳膊早就發(fā)麻了,原是桐聲摳著繡花摳累了,便往他臂上一趴,睡著了。
他輕拍桐聲肩頭:“該醒了?!?/p>
桐聲直起身子,迷迷糊糊地甩了甩頭,臉上被繡花隔出了淺淺的紅痕,她猶自不覺,打了個呵欠:“要回去了嗎?”
蕭成潤點頭,看了一眼自己袖子上被她摳的開線的刺繡,到底沒有追責(zé),只讓桐聲起來。
桐聲松開蕭成潤的胳膊,輕快地站起來,隨后回身等著蕭成潤,卻發(fā)現(xiàn)他右臂垂放的姿態(tài)略顯僵硬。
因著剛睡醒的原因,她腦子還糊涂著,也不顧裝模作樣,略有些愧疚地問道:“胳膊麻了?”
蕭成潤看她一眼,將右臂負于身后:“走吧,午膳備好了?!?/p>
桐聲見狀,扯過他的胳膊:“我給你揉揉就好了,我有時候打著坐就會睡著,醒來時腿麻得都不會走路了,那滋味可難受了?!?/p>
若是按她之前的說法,她變成人滿打滿算才兩天,什么都不懂,哪里曉得什么打坐。
柔軟的小手輕輕地在蕭成潤手臂上揉捏,麻意隨著細致的手法也漸漸散去,蕭成潤緩步而行,沒有打算拆穿她。
桐聲尚且不知道自己露餡了,好奇道:“皇后就是你娘嗎?”
蕭成潤低聲道:“算是吧。”
“算是,你不是她親生的?”桐聲問道:“她對你不好嗎,為什么那些人說起她來都是那樣的表情呀?”
“什么樣的?”
桐聲想了想,覺得以自己不太豐富的形容詞儲備量形容不出來,便想著當(dāng)時表情最豐富的一個中年男子的模樣,頓時眼睛一瞇,嘴角往下一瞥,騰出一只手理著并不存在的胡子:“這樣。”
蕭成潤被桐聲逗得展顏輕笑,鳳眸一彎,清冷幽沉的眸中好似盛了細碎的星光,竟是一段動人心魄的風(fēng)采,桐聲看著他的笑微微一呆,不由得想起那天鳶扶的話,真覺得蕭成潤和菩提相貌相似。
她略微一頓,一定是那日菩提問她,他與蕭成潤誰好看的原因,她才會將兩人聯(lián)系到一起。
桐聲這樣想著,暗罵菩提老不修厚臉皮。
當(dāng)即笑瞇瞇地對蕭成潤道:“你笑起來真好看?!?/p>
蕭成潤被桐聲直白的話弄得笑意微斂,又聽桐聲道:“比旁的什么人都好看?!?/p>
“是嗎?”蕭成潤的笑徹底收了下去,略有些不自在。
“是!”桐聲扯著他的胳膊,側(cè)身看著他道。
蕭成潤屈指往桐聲額上敲了一下:“巧言令色?!?/p>
桐聲捂住額頭,滿臉迷茫:“什么意思?”
蕭成潤的胳膊經(jīng)過桐聲這一會的按摩已經(jīng)不麻了,他一甩袖,抬步往前走,唇角隱約有一絲笑意。
桐聲看向跟在后面的松轅:“他什么意思呀?”
松轅看了一眼前面負手而行的蕭成潤,低聲對桐聲道:“你說得對?!?/p>
“是嗎?”桐聲看著松轅,總覺得自己被這個凡人愚弄了。
蕭成潤和桐聲回去時,午膳已經(jīng)備好了,見了他二人進門,侍從們便傳膳上菜,蕭成潤不喜歡吃飯時讓人盯著,便讓人都下去了,吃了一筷子水煉犢,就見桐聲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夾菜的動作一頓:“怎么了?”
桐聲握著手中的筷子:“我不會用筷子。”
蕭成潤以為她是又裝傻借機撒嬌,只淡聲道:“那你早膳怎么吃的?”
桐聲放下筷子,伸出白白凈凈的小爪子:“抓著吃呀?!?/p>
蕭成潤神情一滯:“你若是不會用便讓侍女喂你,抓著吃成何體統(tǒng)?!?/p>
豈料他說完,桐聲就往他這里伸著脖子,張著嘴:“啊……”
蕭成潤怎么會做出喂食這種出格的舉動,當(dāng)下把筷子塞進桐聲手中,硬是教會了她使筷子。
等桐聲用筷子夾了一塊鹿肉塞進口中時,滿桌的菜已經(jīng)涼了,只有桐聲這等沒見過市面的小妖才能吃得下去。
蕭成潤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桐聲,深覺將她留在身邊,是他自討苦吃。
眼看到了夜深人靜之時,蕭成潤卻沒有睡意,他披衣行到窗前,將窗戶推開,秋日的涼風(fēng)盈滿了他的衣袍,他伸出一只手按住衣襟,卻見院中梧桐樹上裙裾飛揚,裙擺上的銀色繡線在月光下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
他凝神看去,只見枝葉掩映下,桐聲正斜臥在枝干上,閉著雙目,一只手枕在腦后,一只手軟綿綿地垂下,任由衣袖飄帶被涼風(fēng)卷在一起。
她應(yīng)是睡熟了,眉目安逸,絲毫看不出白日里那鬧騰的模樣,這樣的溫淡神情,平白令蕭成潤心中一滯,他按住胸口,借著朦朧月光在桐聲面上一寸寸的端詳,試圖找出他對她似曾相識的原因。
桐聲在睡夢中察覺到有人在盯著她,當(dāng)即睜開眸子,卻見了站在窗邊的蕭成潤,她眼中的鋒利頓時收了起來,扶著樹干坐起身子:“你看我做什么?”
蕭成潤反問道:“更深露重,怎么跑到樹上去了?”
“除了你身邊,就這處讓我舒坦,我要睡覺自然是尋個舒坦的地方了。”桐聲這話不假,這院中除了蕭成潤身邊可以沾一沾龍氣提升修為延年續(xù)命外,也就這一處靈氣充沛些了。
蕭成潤聽在耳中,自然是又覺得她睡醒了又來撩撥了,有心不搭理她,卻還是道:“下來吧,當(dāng)心凍著了還得吃藥?!?/p>
桐聲聞言只晃了晃腿,引得裙擺流水般蕩開漣漪,她的聲音也如流水一般輕快調(diào)皮:“太高了,你抱我下去?!?/p>
又是這般調(diào)皮幼童的腔調(diào),蕭成潤深知孩子不能慣著,當(dāng)下關(guān)上了窗,留給了桐聲一面緊閉的窗戶。
桐聲抿唇低笑,卻發(fā)覺一道暗影躥到墻角,她扭頭看去,卻見一只赤狐翻墻而來。
桐聲眉梢一挑,暗道原來是一只修成了精的狐貍。
她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蕭成潤有龍氣護體,可是不怕這東西。
桐這般想著,卻見那只狐貍竟向著她的房間而去。
鳶扶還在里面呢!那家伙可是最怕這些食肉動物。
她這般想著,當(dāng)即從樹上跳了下去,因是人身,她的動作遠沒有變成鳥雀的時候輕巧,落地便踩到了層層疊疊的裙子,險些趴在地上。
桐聲好不容易站穩(wěn),一抬頭卻見那狐貍聽到動靜竟然不躲,反而向著她走來。
桐聲看著它緩慢卻充滿殺氣的步伐,很難相信這只狐貍不是來殺她的。果然,只見那狐貍眼中紅光一閃,向她撲來。
桐聲魂魄不全,能活著都已經(jīng)很不易了,更別說修習(xí)什么對敵法術(shù),當(dāng)下只一拎裙擺,向著蕭成潤房中奔去,跑了不過三步,便覺周身突然一痛,原來狐貍竟布了結(jié)界。
看來這已經(jīng)不是只普通的狐貍精了。
逃跑無用,桐聲便不再跑,面上滿是驚懼,隱在袖中的手卻瞬間變成利爪,只求能在它撲來時,趁其不意,就算不能一擊斃命,也要重傷了它。
不過桐聲卻預(yù)料錯了,只見狐貍見她跑不了,毛茸茸的狐貍臉上,竟然露出了一抹人類一般的笑,隨后便化作一縷紅煙往她身上撞來,桐聲奈何不得這煙霧,只勉力揮袖抵擋,當(dāng)下卻聽到一聲哀嚎。
她定睛看去,卻見那狐貍不知為何又被打回了原形,摔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穩(wěn)住身子,勉強爬起來,陰晴不定地看了她一眼,便跌跌撞撞地跑沒影了。
桐聲將視線從狐貍消失的地方收回來,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身體:“難不成我身上也沾了龍氣?”
桐聲疑惑間,遠離塵世的一座仙山上,一個約摸五六歲的華衣童子猛然睜開了眼,一雙重瞳里閃過喜色,隨后一拂衣袖閃身不見,只余被衣袖帶歪的酒壺里流出的瓊漿玉液,香氣濃烈,久久不散。
童子的身形在下一刻出現(xiàn)在了肅穆華貴的殿宇中,他對著殿中火池前站著的老者喊道:“小畢方!火池可有異動,我剛剛察覺到主上的氣息了!”
老者搖頭,正掐指不停推算,末了低沉一嘆:“找不到了?!?/p>
童子跪在火池前,小小的身子從遠處看和個球一般:“三千年了,這是第一次察覺到主上的生魂?!?/p>
“兩千九百二十一年?!崩险呤栈匮菟愕氖?,雙手交疊,站得端正無比。
“玄清沒有騙我們?!蓖诱f著,突然朗聲大笑,殿中懸著的玉璧被他的笑聲震得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童子笑著笑著,一行淚滑到了腮下,他的笑聲低了下來:“她真的還在……”
而正在此時,一聲驚呼傳到蕭成潤房中,隨后腳步聲和拍門聲響起:“救命??!”
蕭成潤趿上鞋子打開了門,一個攜著香甜氣息的身影直接往他身上撲來,他側(cè)身一讓,桐聲頓時撲了個空,隨后蕭成潤胳膊一伸,抓住了桐聲的肩膀,扶她站穩(wěn):“怎么了?”
他問完,桐聲香軟的身子頓時貼在了他懷里:“我好怕,有狐貍要吃我?!?/p>
桐聲一面說著,一面把頭往蕭成潤懷中埋去,只盼著能蹭到更多妖邪不侵的龍氣。
蕭成潤默了一瞬,沒有將桐聲推開,安慰似的撫了撫她的脊背:“不怕,一只狐貍而已?!?/p>
“什么叫一只狐貍!”桐聲沒有對蕭成潤說狐貍成精之類的話,只反駁道:“像我這種弱小可愛的小雀,它一口一個都不帶吐骨頭的?!?/p>
“你現(xiàn)在是人?!笔挸蓾櫿Z氣依舊平靜無波,可說出的話卻如哄小孩子一般:“要吃也是你吃它,不如明日我讓人把那只狐貍找出來,給你烤了吃?”
桐聲沒回答,只蹭著他的胸口點了點頭。
蕭成潤拍了拍她的肩:“去睡覺吧?!?/p>
桐聲從他懷中離開,卻一股腦爬到他的床上,掀了他的被子鉆進去,縮在床上眼巴巴地看著他。
她變成人雖不過兩日,可蕭成潤卻極為清楚她牛皮糖一樣又韌又黏的性子,當(dāng)下拿了掛在一旁的佩劍,在桐聲驚懼的視線下,用被子把桐聲裹成一團推到床里面去,隨后將佩劍放在床中間,拍了拍劍身道:“不許越界?!?/p>
桐聲看著這把龍氣縈繞,隨時都能把她砍死的劍,弱弱道:“你明知道我怕?!?/p>
蕭成潤扯了一件厚實的袍子穿上,溫聲道:“你怕了才會乖?!?/p>
他說罷,坐到床上脫了鞋子,和衣而臥,留桐聲咬牙切齒地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