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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一次亮相
忠勇侯府的玉梅不知是有何特殊的培育之法。
每年在宋紀(jì)嘉生辰這一日,必定開得如雪如荼。
另一頭,與忠勇侯府一墻之隔的相府中,阮清冰一身清雅裝扮,站在她昨日方才購進(jìn)的銅鏡前。
柳氏站在一旁,她不滿阮清冰初來乍到便私自在翠竹苑添置物品,還是銅鏡這樣難以遮藏的物具。
可當(dāng)她看著鏡中的女兒,終是沒有說出什么掃興的話。
十六歲的少女,面色雪白,烏發(fā)如瀑,嬌妍無雙。
到底還是天性愛美。
只是,在蘇下時女兒還喜著鵝黃、緋紅、湖綠等色彩艷麗之裳,可到了這上京城,卻只揀素雅的衣服打扮。
失了幾分俏麗,但也多了幾分沉穩(wěn)。
“別再看了,我的姑娘極美?!绷闲念^一軟,擁著女兒,他們一家來到上京,都是為了幺兒打算,對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多少有幾分虧欠。
蘇下重商,不比上京,抬頭低頭皆是權(quán)貴。
她的清兒在蘇下時,不乏簇?fù)碜冯S者,如今大好的年紀(jì),正是談一門好婚事的絕佳時機(jī)。
可偏偏這時候,他們舍了蘇下的一切,遵從阮老爺?shù)倪z愿,舉家來到上京投奔柳府。
若是在蘇下,女兒的婚事自然不必發(fā)愁,無論是商賈大戶還是官宦之家,都不至于低人一等。
可到了上京……
嗐!
柳氏心底暗暗嘆了口氣。
那日沈老夫人抬舉清兒,說什么王公貴族也配得,叫清兒聽了開心,愈加注重儀容儀表,這原也倒不是壞事。
可她一個當(dāng)娘的,小時也在上京城待過幾年,深知這不過是老夫人幾句哄人的話,哪里當(dāng)?shù)昧苏妗?/p>
“清兒,今日到底是忠勇候夫人的宴席,聽府里下人說,玉梅宴其實是侯府夫人的生辰宴,娘以為,還是不宜穿得過素為好?!?/p>
柳氏雖知如今底氣不足,可是背靠相府,難免還是存著僥幸的心思。
今日是清兒在上京城亮相的日子,切不可有半分閃失。
可阮清冰心里卻不是這般認(rèn)為。
她的打扮,她的所有心思只為取悅柳聞?wù)?,至于其他人怎么看,并不是她要在意的事?/p>
她只需完全按照柳聞?wù)鄣南埠脕砑纯伞?/p>
此番上京,阮清冰并不想掩飾對柳聞?wù)鄣娜婺街椤?/p>
只是他對誰似乎都是那樣,溫和卻清冷。
早些年,聽聞柳聞?wù)弁饔辛嘶榧s,她遠(yuǎn)在蘇下哭得肝腸寸斷。
原本少不經(jīng)事,也漸漸說服自己要斷了這份念想。
可后來德宗皇帝駕崩,前左相柳青松在一場宮變中以身殉國。
皇子宋則鳴登位,柳聞?wù)劾^任左相,宋若杉成了護(hù)國長公主。
那一場變故之后,似乎也有什么東西催使這場婚約暗暗生變。
甚至,左相同長公主不合的流言竟也傳到了蘇下。
于是,她的所想所愿不再是水中月鏡中花。
她從遙遙守望,成了近水樓臺。
“母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比钋灞従彾溃敖袢盏挠衩费鐚崉t是為代替侯府夫人的生辰宴不假,只是,母親可知為何忠勇侯夫人從來不正兒八經(jīng)地辦一次生辰宴?!?/p>
阮清冰面色沉靜,不再留戀著銅鏡中自己姣好的模樣。
“忠勇侯夫人先前可是崇德長公主,嫁給柳三爺后依然保留著這個封號,可后來柳三爺為邊疆運送物資出了意外,被追封為忠勇侯,而那時候崇德長公主已身懷六甲,聽到丈夫的噩耗后,她倒地不起,連累腹中胎兒滑胎?!?/p>
“柳三爺原只是個風(fēng)流墨客,視功名利祿為塵土,可他卻娶了大良最尊貴的女子為妻,二人成婚三年,恰逢妻子生辰在即,三爺便想立下軍功博美人一笑,可誰知,邊境突發(fā)事端,竟成了一趟有去無回的差事。”
“事后,崇德長公主進(jìn)宮面圣,請求自褫崇德長公主封號,只愿以忠勇侯夫人身份自居?!?/p>
“今日,女兒著素衣,只會令忠勇侯夫人明白女兒敬重她,理解她當(dāng)初自褫封號的深意?!?/p>
阮清冰被故事中的兒女之情深深感動著。
再者,她今日的裙裾中特地縫了兩排蚌珠,看著素,實則別有心機(jī)。
柳氏離京多年,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敏銳,聽女兒這般說,心中甚慰,便也不再阻攔。
忠勇侯府中,宋紀(jì)嘉在看到阮清冰今日的裝扮,又接到她親手所抄的祈福經(jīng)文后,越發(fā)覺得這丫頭與她心意相通。
于是,在侯府內(nèi)院為上京貴婦介紹阮清冰時,便多了幾分親切。
她拉著阮清冰的手,對眾人道:“這位是居于相府的表姑娘,剛從蘇下過來,如今可是家中老太君的心頭肉?!?/p>
既是宋紀(jì)嘉發(fā)話,宴上的貴婦自然也跟著頻頻附和。
有夸贊阮清冰長相清麗,舉止大方的,也有說她字跡娟秀心思玲瓏剔透的,更有將她同沈老夫人年輕時對比,說她有老夫人當(dāng)年氣質(zhì)風(fēng)骨的。
這些貴婦或許看不上她的身份,可到底人家背后是相府,進(jìn)京那一日便得柳相親自出城相迎,如今又得了宋紀(jì)嘉青睞,有忠勇侯府撐腰。
實在叫人不得不多看上一眼。
況且,阮清冰是當(dāng)真生得貌美,身負(fù)誥命的貴婦只覺得她的這身打扮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卻又一時想不起,這種模糊的感覺究竟出自何處。
阮清冰的身份條件在這上京城中禁不起推敲,不過,若是為家中庶子相看,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一時之間,席上眾人各有心思。
阮清冰亦暗暗得意,不過今日她最期待的還是柳聞?wù)鄣姆磻?yīng)。
來到相府這幾日,她早已通過下人之口摸清柳聞?wù)勖咳盏届o雅居中向沈老夫人請安的時辰。
阮清冰深知自己的嗓音宛若黃鸝,一開口便是輕柔婉約,在蘇下時,總有男子費盡心機(jī)才能到她跟前,聽她說上一句。
翠竹苑毗鄰靜雅居,柳氏自從來到相府,便日日伴于老婦人身側(cè)。
這幾日,阮清冰更是算準(zhǔn)了時候,候在靜雅居與翠竹苑之間,每每只在柳聞?wù)劢?jīng)過時,出現(xiàn)在他身前或是后方,一聲聲“寂無表哥”地叫著。
回想起柳聞?wù)劭此难凵瘛?/p>
阮清冰愈加堅信,寂無表哥雖然行事規(guī)矩,卻并非毫無缺口可破,遲早有一天,他會為她所心動。
會排除萬難,要了她。
宋若杉踏入忠勇候府的那一刻,前世的記憶覆涌而來。
那一次,沈老夫人難得在玉梅宴上露面,宋若杉那時天真,對柳聞?wù)垡嗍钦嫘膶嵰?,難得一見沈老夫人,便開口喊了聲“祖母”。
再怎么說也是當(dāng)朝長公主,這一聲喊早的“祖母”在別人眼中是無上榮光,可在沈老夫人眼里卻成了“不守婦德”的逾越之舉。
沈老夫人借此刁難她,刻意在席上落她的臉面,宋紀(jì)嘉在一旁也不曾維護(hù)她半句。
那時,她在外人眼中仍是當(dāng)朝掌權(quán)長公主,可沈老太君厲害著呢,柳門三府,長房一府便出了兩位左相,三房以軍功殉國被封為忠勇候,二房差些,到底也有清名在外。
她說的話,席上眾人誰人敢駁?
宋若杉心里難過也只能受著,別的不說,就是單單一個“孝”字,便能將她壓死。
事后她也理解,沈老夫人到底是姑母的婆母,姑母縱然再想維護(hù)她,也不好當(dāng)眾出言頂撞。
柳聞?wù)鄹遣辉诋?dāng)場。
總之,宋若杉為所有人都找好了借口,卻始終忘不了那日孤立無援的感受。
走著走著,宋若杉便到了忠勇候府的李園中,一片玉梅花海,深色蜿蜒的枝干和淺色素雅的花朵錯落交映。
微風(fēng)拂過,潔白的花瓣如春雨般簌簌而落。
園中的八角亭及四周,貴婦們圍爐煮茶,石案上擺著各色糕點。
最引人注目的乃是亭中那道素色的身影。
“阮姑娘的這身打扮正是應(yīng)景別致,要我說,人比花嬌,不知姑娘可曾許過人家?”
江家宗婦正說著話,便聽得席上有人報了一聲:“言貞長公主到?!?/p>
眾人目光齊刷刷地朝李園入口處望去。
小道上,玉梅花簇開得極為浪漫,除了樹上的,地上也鋪了滿滿一片。
宋若杉就踏在這些指甲蓋大小的雪白花瓣上,款步而來。
她一身雪色衣袍,頭上只束了一只玉蘭花冠,身姿俏麗。
平日里甚有威嚴(yán)的濃眉及眼尾的桃花妝亦不見蹤影。
美人頭頂和地下皆是一片圣白,而她一身素色被深褐色的玉梅樹干交錯掩映著,幾乎同那一片片玉梅花兒融為了一體。
這樣的一道倩影,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比花嬌。
那是言貞長公主?
她不是只著牡丹宮裝嗎?
怎么今日……?
原先那幾名身負(fù)誥命的貴婦見了宋若杉今日的著裝,也終于意識到之前的那種似曾相識之感究竟源自何處。
是宋若杉。
宋若杉還是言貞公主的時候,便一直是這樣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