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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東施效顰
以往,每年這一日,宋若杉只顧著幫宋紀(jì)嘉在人前迎往送來,饒是玉梅開得再美再盛,似乎也與她無關(guān)。
直至今日,她才真正有心去賞一賞這李園中早到的春色。
這些時日,姑母派人通傳了幾次,想與她會面,皆被她以佛堂禮佛給拒了。
她知道姑母要問什么,除卻長公主卸權(quán)內(nèi)幕,便只剩竹葵和徐嬤嬤雙雙被打發(fā)了一事。
宋若杉就這么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走到了八角亭中。
“姑母,本宮來遲了?!?/p>
她這一聲,清清淡淡,可對于一向囂張跋扈的長公主而言,反顯得十分委屈和歉然。
宋紀(jì)嘉見她這副模樣,只以為這些時日,她是當(dāng)真受了委屈,閉門不見恐是在耍性子。
于是,心中的不滿逐漸散去,對她仍然親熱,一下便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側(cè)坐下,“聽說你將身邊的人都打發(fā)了,只留了一個,應(yīng)當(dāng)是極得你心意的,今日怎么不見她隨著你?”
“姑母的李園里都是世家貴婦,又有侯府的下人伺候著,不過區(qū)區(qū)一個侍女,倒也不必時時刻刻放在眼前?!?/p>
宋若杉面色依舊蔫蔫的,“說起打發(fā)的那些個,還沒來得及向姑母訴苦,都是吃里扒外有異心的,今日不說也罷。”
宋紀(jì)嘉:“如此看來,倒是姑母給你挑錯人了?!?/p>
“下人的糊涂帳,什么時候能算到當(dāng)主子的頭上,本宮之所以不肯驚動姑母,自己悄悄發(fā)落了,便是因?yàn)橹獣怨媚笇Ρ緦m的事最為上心,若是落到姑母耳朵里,必定要比本宮罰得重了?!?/p>
宋若杉眼睫輕輕一抬,薄唇微啟,“到底是長公主府的人,也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話去,不合心意便尋了個由頭打發(fā)了,免得橫生枝節(jié)?!?/p>
“此事,你處理得甚好,往后遇見不好對付的人或事,及時告知姑母,姑母就疼你一人,不操心你的事還能操心誰的呢?”
宋紀(jì)嘉拍了拍宋若杉的手背,聽宋若杉話里的意思,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身邊人,留了一個葉蘭兒也不見得多待見,把竹葵和徐嬤嬤同時遣走,怕也只是巧合。
可惜這二人原都是她精挑細(xì)選之人,沒想到竟會這般容易就被宋若杉捉到錯處。
許是因?yàn)樾奶?,宋紀(jì)嘉于席上待宋若杉愈加親近。
姑侄二人靠在一處低聲絮語的模樣,在外人看來甚是親昵。
長公主退出朝堂后,上京權(quán)貴圈子對此事有過諸多猜測。
表面上是皇帝成年,長姐讓權(quán)主動退出,然而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誰人會信?
恐怕是少年天子……
不,一個少年天子還不夠,要論起朝堂中的勢力,多半是天子聯(lián)合了柳相,二人同宋若杉博弈的結(jié)果。
定是他們?nèi)嗽诓恢挥X中完成了某種條件置換,才叫宋若杉心甘情愿離了朝堂。
而今日,正是宋若杉在退出朝堂后的首次露面,眾人不免好奇,目光頻頻往她身上招呼。
言貞長公主身上穿的是綴珠裙,明珠不大,珠光卻是極耀人。
如今的八角亭中,兩道形似的身影前后而立,倒叫人快速地做出了比較。
宋若杉這一身到底是皇室手筆,素色的裙裾上還藏著繡工精湛的白玉蘭暗紋。
通身無彩,卻又處處出彩。
那些原先夸阮清冰的貴婦,此時皆成了被鋸嘴葫蘆,半晌憋不出一個字來。
珠玉在前,再看阮清冰那一身,不免相形見絀。
阮清冰身上那一排黯然失色的河蚌珠,簡直是東施效顰。
上京城貴婦皆知,言貞公主最喜素雅,只是德宗皇帝駕崩后,她扶持幼弟登位,自那以后,她身上的素雅之色消失殆盡,反被燦烈火紅的艷色所取代。
不過短短兩年光陰,眾人只對她身上的那抹紅、那種烈,印象更為深刻。
不僅眾人如是想,此刻的阮清冰更加恨不得一頭扎進(jìn)這李園的泥地里。
其實(shí)早在見到宋若杉的第一眼,她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之所以能夠事先得知柳聞?wù)鄣南埠?,乃是一次機(jī)緣巧合。
母親帶她回上京省親時,她曾入過柳聞?wù)鄣臅俊?/p>
情竇初開的少女像竊賊一般,將傾慕之人的書房當(dāng)成了一處亟待挖掘的寶庫。
無意中,她發(fā)現(xiàn)了一沓被偷偷藏起的畫稿。
畫稿中所繪的乃是形態(tài)各異的女子畫像,可阮清冰心思細(xì)膩,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無論畫中的景色和女子的身份如何轉(zhuǎn)變,她們都同樣穿著一襲素雅白裙,身上戴著各式各樣的珍珠配飾。
神態(tài)相貌別無二致,且都極其傳神,栩栩如生。
可見畫作者之精誠用心。
那女子容顏絕美、清麗脫俗,嘴角總是微微上揚(yáng),眼神清冷且高貴。
恍若神女下凡。
阮清冰看著畫像上的仙女,心生嫉妒。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世上怎可能有這樣超脫塵世的妙人兒?
定然不過是柳聞?wù)蹜{空捏造而出的意象罷了。
于是她默默記下畫作上的人物風(fēng)格,暗自琢磨起那樣的裝扮。
然而今日,她竟見到柳聞?wù)巯ば拿枥L的畫上人,就在眼前活了過來。
驚訝過后,羞憤難當(dāng)。
只是,相較之下,眼前的女子比畫上的要稍顯成熟,眉目也無畫上的女子靈動。
嘴角更是不再掛著純真爛漫的笑,周身透著一股與年紀(jì)格格不入的肅然威嚴(yán)。
聽到周身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向那人請安見禮。
阮清冰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護(hù)國言貞長公主?
柳聞?wù)厶锰谜奈椿槠蓿?/p>
阮清冰心中煎熬難受。
而那些方才夸過她,拉著她熱絡(luò)地問長問短的貴婦人,眼里早已不再有她。
阮清冰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再抬起時,正見適才宋若杉走過的玉梅花瓣鋪就的小道上,一道儒雅倨傲的身姿肅然而立。
她的心跟著怦怦跳了兩下。
玉梅樹下的男子目如朗星、鼻若懸膽,臉色卻是端嚴(yán),一雙溫柔的眼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情愫。
阮清冰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望向柳聞?wù)郏鲆恍Α?/p>
而他眸光所及之處,正是八角亭內(nèi)。
阮清冰心頭一喜,卻忽然發(fā)現(xiàn)柳聞?wù)鄣哪抗饨K究是在自己身上偏移了寸許。
她循著那道曖昧晦澀的目光,看向最終落點(diǎn),心中隱隱難受。
耀眼的海貝珠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他的。
不好的預(yù)感和酸澀的情緒涌上心頭,阮清冰腦中突然有那么一瞬的清明——
當(dāng)朝左相絕不是上京城所傳的那樣,對自己那位身世顯貴的未婚妻厭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