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出現(xiàn)一個得意的身影。

是趙志強(qiáng)。

他手里拿著一張紙，在我眼前晃了晃，赫然是我的錄取通知書。

“周景明，謝了。晚霞說了，她會好好看著你，讓你安分守己?！?/p>

我隔著窗戶，冷笑地看著他。

“一個靠女人搶別人東西的賊，你這輩子都只能當(dāng)個賊?！?/p>

趙志強(qiáng)的臉?biāo)查g扭曲了。

林晚霞的身影也出現(xiàn)在窗外，她推開趙志強(qiáng)，臉上帶著虛偽的溫柔。

“景明，你別怪志強(qiáng)哥，我們會結(jié)婚的，婚后我保證不讓你受委屈?！?/p>

我只覺得一陣反胃。

“有你在，就是最大的委屈。林晚霞，我們退婚吧?！?/p>

她臉色一白，隨即又倔強(qiáng)地昂起頭。

“我不會退的！就算你不情我不愿，我也要跟你裝模作樣過一輩子！”

她轉(zhuǎn)身拉著趙志強(qiáng)走了。

夜里，娘偷偷給我送飯，隔著門，我聽見她和鄰居張嬸的竊竊私語。

“......真是造孽啊，聽說林家那閨女，前幾天還跟著趙家小子去了趟衛(wèi)生院......”

“......聽說是為了處理‘麻煩’，這要是嫁到周家，不是坑人嗎......”

竟然還有這種事？!

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

只覺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嚨，眼前陣陣發(fā)黑。

極致的羞辱，像無數(shù)條毒蛇，將我的心臟啃噬得千瘡百孔。

兩天后，我終于被放了出來，原因是林晚霞催著要提前辦婚事。

她扯著我的胳膊，強(qiáng)行拉我去鎮(zhèn)上的供銷社。

“景明，你看這塊紅布怎么樣？”她把一塊刺眼的紅料子在我胸前比劃。

我沒理她，只是看著她身后墻上的一道裂縫。

她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又自顧自地挑揀著搪瓷盆和暖水壺。

我像個提線木偶，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骨灰上。

婚禮那天，鞭炮聲吵得我頭疼。

那間鎖過我的東屋，被貼上了大紅的喜字。

我被換上一身嶄新的藍(lán)布褂子，像是要被獻(xiàn)祭的貢品。

周大山鐵青著臉，把我推到院子中央，讓我給賓客敬酒。

我看見了人群里的趙志強(qiáng)，他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襯衫，是嶄新的。

他不敢看我，卻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瞟向我，帶著一絲藏不住的竊喜。

林晚霞穿著紅嫁衣，走到我身邊，挽住我的胳膊。

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儀式結(jié)束，我被推進(jìn)了那間“新房”。

娘王秀芬端著一碗面走進(jìn)來。

“兒啊，吃點(diǎn)吧，別餓壞了身子?！?/p>

我盯著那碗面，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的通知書，還能拿回來嗎？”

王秀芬的手一抖，湯灑了出來。

“景明......彩禮收了，全村都知道了，你爹他......”

她哀求的語氣像小鋸子一樣在我心頭來回切割。

“所以，我的前程，就當(dāng)是補(bǔ)償，給了那個廢物？”

我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你們這是要逼死我！”

王秀芬撲過來抱住我，嚎啕大哭。

“我們怎么會逼你！晚霞會是個好媳婦，她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的！”

真心？

真心把我推進(jìn)地獄嗎？

我心底最后一點(diǎn)火苗，徹底熄滅了。

我推開她，端起那碗已經(jīng)冷掉的面。

“我知道了?！?/p>

我面無表情地把面砣塞進(jìn)嘴里，囫圇吞下。

“我會好好過日子的?！?/p>

夜深了。

林晚霞喝得醉醺醺地被扶進(jìn)來。

她撲在我身上，滿身酒氣。

“周景明......你喜歡我嗎？”

“喜歡?！?/p>

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扶她躺下，用力擦了擦被她碰過的手背。

等她沉沉睡去，我悄無聲息地站起身。

我走到窗邊，用腰帶上的鐵扣，一點(diǎn)點(diǎn)撬開了老舊的窗栓。

冷風(fēng)灌了進(jìn)來。

我翻身而出，落地的聲音輕得像一片葉子。

我頭也不回地，奔向無邊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