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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虛與踏實
出門后拿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早已經(jīng)沒電關(guān)機了,作為一名職業(yè)公關(guān)人,楊沫眉頭都沒皺一下地便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充電寶。一陣歡快的開機音樂之后,短信鈴聲噼里啪啦地接踵而至。
五條短信,全是周樹彬的名字。
這一次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仿佛手上拿著的是個定時炸彈,雖然她知道遲早都會有這么一天。
一條一條地翻開看,懸著的心愈加地不是滋味。都是極短的問候,“上車了嗎?”“到家了嗎?”“睡覺了嗎?”“做個好夢?!薄捌鸫擦藛幔俊薄?/p>
沒有焦慮,沒有著急,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關(guān)心。她卻已經(jīng)慚愧得無地自容,想也沒想地就撥通了小周的電話,這一次他很快地接起。
“小沫,你起來了?”聲音有點啞。
“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昨晚回家了嗎?”她盡量讓聲音平緩。
“沒,就剛剛在桌上趴了一會兒?!?/p>
“我昨晚回家就休息了,都沒發(fā)現(xiàn)手機沒電。”她心虛地干咳兩聲。
“嗯,我猜就是。不過,如果你說是因為我昨天沒及時接你電話的懲罰,也可以哦!”小周的語氣十分開朗。
她的心虛立刻變本加厲,只好轉(zhuǎn)移話題,“那個,你的工作都弄好了沒?”
“嗯,熬了一晚上終于搞得差不多了,等一會兒謝總回來就給他看。謝總他,昨晚出去了就沒回來,呵呵?!?/p>
她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心里有千萬只小螞蟻在爬一樣的難受?!澳莻€,樹彬,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怎么了?哦,你等一下啊,洪姐這個文件你麻煩看一下……”
楊沫有一種頭被按在斷頭刀下卻遲遲得不到解脫的郁悶。
“不好意思啊,你剛剛要說什么?”
“我……”她抬頭,地鐵剛好到換乘站,“我還是等回來再跟你說吧,現(xiàn)在要去換另一班車?!?/p>
“好,我等你回來,注意安全啊?!?/p>
合上手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走出車門,擠上電梯,周五的早晨,地鐵里依然人滿為患。
電梯緩緩上升,她的視線里剛剛那班地鐵早已裝滿了新一批的旅客關(guān)上了車門,紅色警示燈閃了又閃,她眼見著那輛車揚長而去。
她知道她搭錯了車,可她卻也回不去了。
既然錯過了就要放手,可是她接下來的路,又該怎么走?腦子里同時蹦出來兩個詞,一個叫迷途知返,另一個叫執(zhí)迷不悔。也許她還是想太多,因為這些事她根本就做不了主。
新區(qū)的空氣比城里好,尤其是清早的時候依稀可以嗅到的帶點泥土味的芳香。
無暇多想,她到了活動場地就開始忙碌起來。安排工人搭臺子,跟音響師一起調(diào)試音響,給兼職發(fā)傳單的學(xué)生們鼓舞士氣。
因為只有她一個負責人,從拉電源線到發(fā)派宣傳T恤,各種大小事情都少不了她的親力親為。新區(qū)的舞臺其實很大,可為了省錢雇的大部分臨時工都是學(xué)生,所以總是狀況不斷。
租來的八個冰柜里有一個不制冷,臺上的照明舞美燈有兩盞變不了顏色,音響的功放總是發(fā)出刺耳的雜音……
一整天下來楊沫全身大汗淋漓,口干舌燥??梢菜闶腔侍觳回摽嘈娜耍切└鞣N的小麻煩總算都被她的三寸不爛之舌解決了大半。
她擰開一瓶冰鎮(zhèn)的橘戀,咕嘟嘟地喝著,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帶著這群打零工的菜鳥們忙活了一天,她心力交瘁卻也樂得開懷。有種大學(xué)時候?qū)W生會的感覺,可她大學(xué)時候根本沒參加過學(xué)生會。
“楊小姐,不好了,我們聯(lián)系不上主持人孟婷婷!”一個戴眼鏡的學(xué)生跑過來。
“她不是你同學(xué)嗎?怎么沒跟你一起來?”楊沫擰緊了蓋子,皺眉道,現(xiàn)在離活動開始只剩半個小時了。
“是啊,可是我們從昨天就沒聯(lián)系到她,我以為她就算有事也絕對不會耽擱今天的,可是現(xiàn)在活動馬上就開始了……”
“你有她室友電話沒?不管通過幾個人,先找到她室友問清楚昨晚人在不在,然后再去可能的地方找一找!”
“好,我再打打電話問問。”小眼鏡慌慌張張地走了。
這個孟婷婷不簡單,是楊沫的師妹也是某工科大學(xué)的校花,人長得好看又伶牙俐齒,雖然學(xué)的是理工科可還是擋不住一顆熱愛文藝的心。
于是學(xué)校里的文藝活動忙得不亦樂乎,學(xué)校外的這種商業(yè)活動也是多多益善。
楊沫也樂意雇她,第一當然是因為比職業(yè)的主持人便宜。第二是聽話,不會像那些不入流的小明星一樣把商業(yè)活動當成個人秀浪費時間。
而且這姑娘一化上妝,穿好行頭,樣貌氣質(zhì)絕對不輸人,還一口一個師姐甜甜地叫得她十分舒服??蛇@樣的姑娘怎么會突然不見?
“楊小姐,我剛剛聽她室友說,說,孟婷婷昨晚上自殺了……”
“?。 睏钅砻偷匾粋€激靈。
“不過沒死!被搶救回來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呢……”
楊沫狠狠拍了一個小眼鏡的腦門,“你嚇死我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呀?”
“你們這群同學(xué)里除了孟婷婷還有誰有主持天賦的?趕快給我抓一個來!”
“沒有了,我們班就她一個美女。而且就算有也不行啊,從我們學(xué)校到這坐車至少兩個半小時,現(xiàn)在馬上就開場了?!?/p>
楊沫狠狠一跺腳,“給主持人借的衣服在哪?”
趕鴨子上架不難,真正難的是自己主動做了一只爬上架的鴨子。
露天舞臺的聚光燈下,楊沫穿了一件抹胸短款紅紗裙外面套一個黑色的小披肩,看著臺下已經(jīng)慢慢聚集起的人群,手心一把冷汗。
從來都沒做過這種萬眾矚目的焦點,她向來都是那個藏在幕后陰影里忙東忙西的那個。
臉上的妝是臨時補的,燈光一打只是慘白,手上握著那份主持流程卻一個字都看不到了。
“怎么還不開始?。俊迸_下開始有人騷動。
像一個孤獨無助的稻草人佇立在舞臺中央,她的視線茫然而空泛,掠過臺下一片片的人,竟然奇妙地能看清楚每個人的臉。下一刻,她看見了謝林森。
他站在人群里,臉上掛著笑,與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剎他微微點點頭。
他在看著她呢,他就在那里看著她呢。心里的驚喜開出了花,化作一朵笑容大大地綻放在臉上。她打開麥克風,不再糾結(jié)手上的稿子,一開口便是女俠上身的大嗓門。
“親愛的兄弟姐妹鄉(xiāng)親父老,大家晚上好?。〗裢砩线@天氣也夠熱的,真是謝謝大家的捧場了!我這個不漂亮的帶班主持人楊沫,先給大家鞠一躬!”
“啪啪啪……”人群里響起了掌聲,謝林森將雙臂高舉帶動著其他人鼓起掌來。
楊沫感激地對他一笑,然后拿著話筒說:“謝謝大家的掌聲,希望別是喝倒彩?。∥铱墒堑谝淮紊吓_,臉皮薄著呢?!?/p>
眾人爆發(fā)了笑聲。
楊沫這時才定住了神,又拿起了手中流程單,“那咱們也就閑話少說開始今天的活動了,今晚的活動可謂是籌備許久蓄勢待發(fā),大家別看我這個主持人長得不怎么樣,可今晚的活動絕對是精彩不斷禮物多多,您就是不沖著我,沖著這些冰柜里的幾百瓶免費飲料也得給我捧場啊!”
臺下的謝林森始終是積極地配合著她的每一句話,她也習(xí)慣性的每說完一句話便望一眼他的笑容。此時的夜色已深,彩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反射出一種奇妙的光暈,她忽然覺得心里無比踏實。
這一晚楊沫實現(xiàn)了人生的第一次舞臺經(jīng)歷,伴著精致變換的彩色燈光和震耳欲聾的激昂音響。她放得很開,這是她做夢都沒想到的。
在串聯(lián)各個游戲的時候總是妙語連珠,引得臺上臺下一片嬉笑。結(jié)束的時候,她站在臺上給散場的觀眾鞠躬,起身的時候看著那些人一個個臉上滿意的笑,心里無比地滿足。
原來她也可以站上舞臺帶給大家歡樂,她一直以為舞臺這種地方只是給美麗的人站的地方。
走下臺的時候一個趔趄,摔倒在臺階上。她在眾人的驚呼聲里大咧咧地笑,“這就是得意忘形了?!?/p>
大家也跟著笑,活動圓滿結(jié)束,人人都松了口氣。
“楊沫姐,你太厲害了,上臺都不怯場的!”小眼鏡過來扶起她。
楊沫一手脫掉那雙不合腳的高跟鞋,一手搭在小眼鏡肩膀笑道:“哪呀?腿都打顫!”
視線盯著自己那雙早已磨破皮的腳跟,痛得鼻梁猛抽。
再抬起頭時見到一雙寬大的手,謝林森微笑著將她摟在懷里,“老婆,辛苦你了?!?/p>
圍觀眾人一片驚呼起哄,楊沫卻瞪大了眼睛失了神。
謝林森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對身邊的小眼鏡說:“剩下的收低工作就交給你了,我?guī)依掀湃メt(yī)院包扎一下?!?/p>
小眼鏡立正行了個軍禮,對這個也不清楚到底是誰的男人答道:“保證完成任務(wù)!”
“哎,不行不行,我這還有很多事沒弄完呢,怎么能走呢?你快放我下來!”楊沫這才回過神來。
謝林森不理會她的話,徑直抱著她上了車。
“你聽到我說話沒?對了,你怎么會來這邊?”楊沫抓著他的衣袖。
“我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擔心你又故意躲我,就直接追過來了?!彼卮鸬檬蛛S意,說話間已經(jīng)將她放到副駕駛的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帶。
她的大腦立刻又死機了。沉默著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將這句話揣在心里,卻不敢去思量它的意思。
謝林森小心地握起她的腳,眼中溢出的全是心疼,“怎么穿了這么雙破鞋?”
“這不是給我借的鞋,這身衣服和鞋子本來都是給之前找的女主持的,可是那姑娘,唉……”楊沫想起孟婷婷,不免又是一聲嘆息。
“那女主持怎么了?居然這么不負責任地不來了?”他有點慍怒。
“她昨晚自殺未遂,現(xiàn)在在醫(yī)院呢。”她的聲音很低。
他沒有再說話,坐上駕駛的位置開了車。新區(qū)只有一家大醫(yī)院,他竟然掛了急診,大晚上地陪著她坐在醫(yī)院的大廳里等著叫號。
“不用了,我回去買兩個創(chuàng)可貼就行。”楊沫對這等小題大做很不安。倒也不是矯情,其實更多的是心疼那將近一百塊的掛號費。
“還是給醫(yī)生看看我才放心。”他很堅持。
心里一陣甜,她竟主動握起了他的手?!爸x林森,謝謝你。今晚要不是你在臺下,我肯定要緊張死了。”
他嘴角斜斜地一笑,“小沫,你做得很好,真的,你特別有親民的天賦?!?/p>
她覺出這話里的不對頭,握著他的手用力捏了捏,“謝林森,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噗嗤一聲笑出聲,“就是說你有天賦,是好話?!毕肓讼胗终f,“還有,別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p>
“那叫什么?謝總?”她嘴角一撇。
“叫老公?!彼皇謸н^她的肩頭,在額頭上親了一下,眸光深深。
整個心臟都顫了三顫,她把頭埋在他脖頸,閉起眼睛,有顆淚偷偷滑落眼角。
“少臭美了,叫前夫還差不多!”她哽咽著。
他摟得更緊,“那是以前,以后我就是老公。”
她覺得自己今晚絕對是圓滿了,上了夢幻的舞臺,得到眾人的掌聲,現(xiàn)在又聽到謝林森的情話。
她沉寂了二十四歲的人生到了今晚終于一飛升天,綻放出一朵最最絢麗的煙花,流光四射。一切都美得太不真實,而她也早已無法自控地飄飄然起來。
這是一朵煙花最美的時刻,這是一個泡沫漲得最大最圓滿的時刻。
她卻開心過頭了,進而悲從中來,沒頭沒腦地問:“謝林森,你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絕癥明天就要死了?”
煙花再美也只是一瞬,最終留下一團散不開的濃煙而已。泡沫漲到最大也就是要迎來破滅,最后連團濃煙都不剩。
他輕拍了一下她的頭,“胡說什么呢?小沫,我什么時候?qū)δ悴缓???/p>
他什么時候?qū)λ缓茫克欢ㄊ悄X子壞掉了,她竟然想不出絲毫他對她的不好,原來他竟對她一直這么好的?
于是她哭得更沒道理,“謝林森,別對我這么好,我會當真的!”
他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又在臉頰上親了一下,“老婆,別哭了,再哭別人以為我這個老公當?shù)貌缓茫圬撃隳?!?/p>
她眼前又有一朵煙花華麗綻放,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深夜兩點,他帶她去了一家新區(qū)的奢華酒店,硬是像對待個殘疾人般地幫她洗了澡,她羞得臉紅到后脖根。
洗過澡他擁著她入睡,下巴上的胡渣抵著她的肩頭,有些刺刺地癢,她卻一動都不動,連睡眠中也要保護這個水晶童話的完整。
這一夜她睡得很好,做很多夢,都是極美麗的百花盛開的夢。童年時候總是去玩的那片小山坡,一大片一大片地開滿了花朵。紅的黃的藍的紫的,五彩繽紛,她開心地看著,卻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她好怕自己的一下不注意就踩到那花上。
可那花朵卻總是無法靠近似的,她只敢遠遠地看,貪婪地看,拼命地記住每朵花的顏色和樣子……
是被他的唇吻醒的,她醒來的時候身上好多汗,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感慨著她總算沒在夢里踩壞了那些花。
“今天帶你到處逛逛吧?!彼侵亩?。
“你不用回去工作嗎?”她問。
“今天是周六,休息啊。”
“就你這種總裁才有周六的休息!”
“那今天你也跟著你的總裁老公一起休息!”
她想要掩住笑意的,可嘴角早已經(jīng)咧到耳后了。然后,她覺得生活這么美好,她這么幸福。
所以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