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于疼痛

走出了醫(yī)院，想也沒想地就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神情恍惚。

不是不在乎的。張逸白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一根毒刺扎到她心里，毒血四溢?？伤齾s真的沒有怪他，因為他說的每句話都是她早已熟知的實情，只是很不合時宜，又或者說是太恰到好處地提了個醒。

于是那個連著做了好幾日的美夢一下子就碎了，一睜眼便是殘酷冰冷的現(xiàn)實。

孟憐伶。就在楊沫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和小周坦白的這一刻，她才恍然意識到還有這個女人的存在?？伤齾s并沒有從謝林森那里得到只言片語，哪怕是安撫，哪怕是謊言，多狡猾。

即便是她與小周順利分手了，她又能怎樣呢？謝林森仍然不會屬于她，因為有個孟憐伶。

一想到這腦子就痛得不行。這種愛情游戲，她向來不擅長。和那種高手玩，怎么算都是她輸，那還玩什么？

頭痛欲裂之時又接到了大帥的電話，之前新跟的那個腰痛寧的案子竟被大帥耍了點手腕給拿下了。楊沫脆弱的神經(jīng)總算是有了點興奮刺激，便開心地回了公司拿了合同跑去跟合作方簽了。

簽合同的過程倒也順利，畢竟是小案子，投資不是很大。定下來的基本方案主要是走農(nóng)村包圍城市路線，所以接下來的幾個月會有十幾場的下鄉(xiāng)宣傳，楊沫苦笑，怪不得五維他們不接了呢。

拿了合同心情稍稍開朗，可頭還是痛，車上一邊看著產(chǎn)品介紹一邊感慨著這藥的神奇療效，只可惜這個是治腰痛的妙藥，要是個“頭痛寧”現(xiàn)在就給她吃幾片多好。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腰痛只要腰痛寧”，她苦笑著在文案上寫下了這句宣傳語。嗯，真有文采。

一下午都沒有接到小周的回復(fù)，直到快下班前，小周才終于打來了電話，一上來就是道歉。

“對不起啊小沫，這兩天事情太多，我得加班，今晚估計沒法出來吃飯了?！彼穆曇粢蝗缂韧恼\懇。

“啊，沒事，那你就專心忙工作吧，我其實也沒什么事的?！睏钅脵C退縮了。

“小沫，如果有什么事很重要的話，你可以電話里跟我說啊。”小周永遠都那么體貼。

“真沒事，等咱們都忙完這段的吧。”楊沫心情太過復(fù)雜，連說話聲音都不穩(wěn)了。

“小沫，你怎么了？太累了嗎？周末在新區(qū)的宣傳聽說效果不錯，辛苦你啦?！毙≈艿恼Z氣滿是愛憐。

“嗯，可能是有點累了吧，我今晚回去早點休息就沒事了。你也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別一直熬著啊?！睏钅睦镆卉?。

“嗨，我沒事，這個節(jié)骨眼上，連我們謝總從昨天回來到現(xiàn)在都是一直開會，我還哪敢偷懶??？”

謝林森，他也一直在忙啊。從小周嘴里聽到謝林森這個名字總覺得心里惶惶的，楊沫沒有繼續(xù)話題，關(guān)切了幾句之后便準備結(jié)束電話。

“小沫，你等下先別掛電話。”那端的小周忽然說。

“怎么？還有什么事？”她問。

“你，這幾天，想我了嗎？”小周怯怯地問。

楊沫的心臟顫了一顫，要怎么回答？罪惡感瞬間侵襲了她的全身，電擊一般，每一條末梢神經(jīng)都痛得發(fā)麻。

“我想你，小沫，這幾天沒見到你我一直都想你?！毙≈苷f。

她實在說不出口那個“想”字，她的良心已經(jīng)被鞭笞得血肉模糊了。所以她也只能盡最大的力氣勉強地答應(yīng)了一聲“嗯”，然后掛了電話。

她忽然覺得她會下地獄。

這一天怎么就過得這么累？頭痛得愈加厲害，楊沫匆匆地收拾了一下東西便準備回家，剛拿起包轉(zhuǎn)過身，卻見到梁水仙一臉妖嬈地倚在門邊沖她笑。

快下班的時候遇到梁水仙，這絕不會有什么好事。楊沫勉強擠出一個疲憊的笑走過她身邊說了句：“水仙姐，還沒下班啊?！北愦蛩懔?。

誰知梁水仙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抓住了楊沫的胳膊，硬是把她拽了回來?！靶∧?，姐姐平時對你好不好？”

如果說好那絕對是騙人的，估計全公司上下都得笑話她。楊沫只好繳械投降，“水仙姐，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p>

梁水仙媚眼一翻，樂了，“小沫就是個爽快人！姐今晚攢了個局，四對四，結(jié)果有個姐妹突然來不了了，你幫我頂一下?！?/p>

“又是相親？”楊沫滿臉的無奈，“水仙姐，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有男朋友的?！?/p>

“就讓你去湊個數(shù)，又不是逼著你上花轎，擔(dān)心什么呀？你就往那一坐，什么都不用說直接吃東西就算幫我忙了，那飯錢也不用你出了，怎么樣？”

梁水仙一把摟住楊沫的腰，“今晚這幾個男的可都是精英，我費了好大勁兒才瞧好的時間不能因為一個人不到就毀了啊，要是因此耽誤了我的嫁人大計，誰負責(zé)？”

胳膊拗不過大腿，楊沫敵不過梁水仙。好在有頓免費的晚餐，也不算白去了。一路上楊沫看著身邊花枝招展的梁水仙，不得不感慨相親就是條不歸路啊。

到了餐廳一入座才發(fā)現(xiàn)對方四個男的也少一個，這回好了，反倒女生多出一個。楊沫當(dāng)即表示她是多余的那個，請另外幾人進入正題，她一個人則干脆坐到了別桌，以免當(dāng)電燈泡。

此等義舉使梁水仙同志倍加感動，便許諾楊沫這頓隨便吃，她買單。

這回可真是從天上掉下來塊大餡餅，楊沫可樂了。要知道這可是梁水仙請客，那簡直就是最后的晚餐。

一個人坐在角落叫了一桌子吃的，也不客氣地大吃大喝。無論今天過得有多么糟糕，無論心里壓了多少塊大石頭，楊沫的胃口永遠都是不受影響的。這是她爸爸教她的真理，只要不餓肚子，什么事都是小事。

一個人悶頭吃得正香，忽然覺得眼前一個人影飄過來，坐在了她的對面。她抬頭，正對上程子聰笑盈盈的眼，滿嘴的食物差點沒噎著。

“哈哈哈，楊沫，真是你啊！我就看那邊一個人坐在那大吃的樣子有點像你，走過來一看居然真的就是，哈哈哈！”程子聰大笑著。

楊沫拼命咽下食物，又連忙喝了口水，才終于順過氣來?！罢媸牵疫€想著自己窩在這角落大吃大喝沒人發(fā)現(xiàn)呢，你怎么這么討厭?。俊?/p>

“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你一個人的晚餐了，不過你怎么一個人來這里吃飯？”程子聰依然大笑著停不下來。

“這個說來話長，我一個人肯定舍不得來這種地方消費啊，不過是有人請客就不來白不來了?！睏钅銓⒆约合掳嗲氨唤壖艿竭@湊數(shù)相親，又因為對方人少自動退出的事跟程子聰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哎呀呀，楊沫，你太夠義氣了，相親這種事你都能來幫忙湊數(shù)。”程子聰索性坐到了楊沫身邊，笑著拍她的肩。

“沒辦法，梁水仙姐姐的嫁人大計，我哪敢不幫忙?。俊睏钅粩[手。

“那你呢？你自己的嫁人大計規(guī)劃得怎么樣了？”程子聰?shù)哪抗夂鋈蛔兊蒙铄淞似饋怼?/p>

楊沫一撓頭，好不容易吃了一桌子美食才忘掉那些煩心的事，又被他這一句話給勾出來了。

“呵呵，那個還沒譜呢，結(jié)婚什么的，沒敢想那么多?！?/p>

結(jié)婚。這兩個字一說出口的時候，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似的，覺得整個人都變得空曠了。

結(jié)婚，這個曾經(jīng)離她近在咫尺的一個詞匯，從什么時候開始又變得那么遠了呢？經(jīng)過了那次噩夢般的閃婚閃離，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是絕望的，覺得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嫁得出去了。

誰會要一個結(jié)婚二十四小時就被拋棄的女人呢？遇見了小周之后，她曾想過這是她這輩子遇到的唯一一個可以結(jié)婚的男人，可是她又將深深地傷害他，然后就此離開這個男人，唯一一個有可能娶她的男人。

而將來呢？她和謝林森的未來又會怎樣？她能指望這個曾經(jīng)拋棄過她一次的男人再次娶她進門嗎？

頭好痛，楊沫的這次自我冥想是以難耐的頭痛結(jié)束的。

一旁的程子聰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并沒有說話。楊沫轉(zhuǎn)過頭，有些尷尬地望著他問：“你怎么不說話了？”

“因為你好像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我不敢打擾你。楊沫，從以前就是這樣，你總是表現(xiàn)得大咧咧的好像什么都沒想，可又好像總是在走神想些什么事情?！背套勇斘⑿χ粗鴹钅?，目光柔和。

楊沫急忙做出個夸張的大笑臉，“你看你說的，跟多了解我似的，咱倆大學(xué)時候也沒說過幾句話吧?！?/p>

“我可不就是了解你唄，我大學(xué)時候追過你的，你忘了？不過也是，那時候就我一個人主動，你也沒什么時間理我?！背套勇斪猿爸⑽⒌拖铝祟^。

楊沫尷尬地喝了一大口水，原來他還記得當(dāng)年的事。

“楊沫，你現(xiàn)在有男朋友嗎？”程子聰抬頭問。

“有。”楊沫咬著吸管說。

“啊，那真不錯。改天介紹給我認識吧，我很想看看讓你中意的男人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程子聰又露出陽光的笑。

“呵呵，好的，你也可以把你女朋友帶給我瞧瞧，肯定是美女吧？我記得大學(xué)時候你就和咱們系花在一起來著?！睏钅残?。

“嗯，好啊?！背套勇斝σ鉂u淡，英俊的臉上不知怎地掛上了絲落寞。

“對了，你們的妙緣上周末可把我們橘戀欺負得很慘啊，大公司可不帶這么欺壓我們?nèi)跣〉?！”楊沫適時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啊，說到工作，不錯嘛，腰痛寧的案子被你們搶到了?！背套勇斠矒Q上了職業(yè)的表情。

“那種鄉(xiāng)村路線的小活，還不是因為你們大公司不愿意接我們才有口飯吃。”一提到工作，楊沫口齒伶俐了許多。

“你就別謙虛了，我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你們的實力了。對了，這個周末我會負責(zé)新區(qū)的展銷，到時候要跟你親自打擂臺了，你可得打起精神迎戰(zhàn)??！”

果然五維的魔抓伸向了新區(qū)，這是個十分重要的情報。楊沫點點頭，一副豪氣沖天的架勢，“成啊，那就讓咱們倆老同學(xué)較量較量吧！”

程子聰回到了他原來的位置和同事們聚餐了，留下楊沫一個人坐在一桌子飯菜面前失了胃口。沒打算深究他剛剛那些話中有話的含義，現(xiàn)在的楊沫大腦容量已經(jīng)滿了。只是有一個詞不停地在腦子里轉(zhuǎn)圈圈，結(jié)婚。

“可是如果就是這個人，他忽然徹徹底底明明白白地跟你說他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馬上要結(jié)婚，他不會再見你，也不會再想你，從此以后你的生命里將不再有他的痕跡……你覺得你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呢？”

孟婷婷的話忽然又冒了出來。如果謝林森最后娶了孟憐伶，那她楊沫該怎么辦？就算他沒有娶孟憐伶，那么他和她又會怎么樣？

楊沫終究是個傳統(tǒng)的女人，她堅信著一切愛情的終點都應(yīng)該也必須是婚姻，就像一切的童話故事最終結(jié)局都是公主和王子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樣。然而現(xiàn)實遠遠比童話故事復(fù)雜得多，這世上沒有結(jié)婚的人那么多，即便是結(jié)了婚的，幸福的又有多少呢？棄婦她又不是沒當(dāng)過？

越想越糊涂，越想越頭疼。她一直堅持著的原則就是握得緊的就牢牢抓住，握不住的就痛快放下?？涩F(xiàn)在，她卻不知道結(jié)婚這個事情，到底是種在掌心的一個執(zhí)念，還是一把隨風(fēng)而逝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