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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個披頭散發(fā),五大三粗的男人緩緩走上甲板,星光映入眼里變作一絲寒光。
“怎么的,有好伙食都把我給忘了!”
百戶擺出攻擊姿勢,緊握寶刀,面色凝重,怒斥道:“你這惡徒,怎么出來的!膽敢造次,我定當(dāng)場處決了你!”
海賊仰天大笑了起來:“區(qū)區(qū)鳥籠豈能困我,既然船員都跑了,那不正是我自由之日。哦,你那刀是否鈍了,我可借身子給你一試?!?/p>
百戶哪能接受這種挑釁,腳步一提,揮劍就劈了過去。
那海賊看似粗躉,身子卻很靈便,百戶幾刀下去都砍了個空,看來不動點真格是不起效了。那海賊見狀也不敢托大,從桅桿下方找到一截栓物品的細鐵鏈,迎著百戶干了起來。
兩人叮當(dāng)打了陣子,暫分不出勝負,百戶欺不住他,海賊也僅能防衛(wèi),就這樣僵持著。
張遠杰突然怒喝一聲:“住手!都省點力氣!”掄起一個木桶就往兩人身上扔去,兩人只得分身躲避,這才停了下來。
“怎么,你也想一起玩玩?”海賊藐視著張遠杰。
“打個屁!誰勝了又怎樣,你們誰可以拍胸脯保證能活著回去?有這力氣不如把這帆升起來,把那鳥舵動起來,把這該死的破船給我開到岸上去!”張遠杰的態(tài)度強硬了起來,表面上看這家伙有些文弱之氣,這話一出才有了血氣方剛。
海賊哈哈笑了起來,把鐵鏈扔了,捋了捋一頭亂發(fā),道:“玩玩而已,老子在那鳥籠里呆夠了,正好活動活動手腳?!?/p>
百戶也收起了佩刀,眼光仍死死的鎖住海賊。
“陳定尹,你給我安生點,否則,我隨時可以取你狗命!”百戶訓(xùn)斥道,在這艘船上,他決不允許有誰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大人,悉聽尊便。”海賊行了個西洋禮。
努塞爾趕忙說:“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難民,一條繩上的螞蚱,就別自損內(nèi)耗了。張遠杰兄弟雖可作繚手,但此活費力勞神,單一個人恐怕不足,那么陳義士可否協(xié)助之?”
海賊冷哼一聲,道:“既稱我為海賊,玩?zhèn)€船有何難的。只要別讓我靠近百戶大人就好,免得磕磕絆絆?!?/p>
最后還剩下一個病號,大家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他??磥硪彩菬o用之人,大家嘴上不說,但心里清楚,說不準(zhǔn)哪天暴死也不可知。
那家伙喘了幾口粗氣,說道:“我是來自佛郎機的傳教士安德烈,一心為播撒天父的福音而來,奈何自己體弱害病,恐怕幫不上諸位的忙。我自求多福吧,如果實在挺不過去了,就自行跳海了結(jié)?!?/p>
說完,也是巧了,東方曙光乍現(xiàn),海平面上暈染出逐漸擴散的緋紅色,像是上帝神跡一般,令人心中驚異??磥?,很快就要日出了。
天方人眉頭一凝,語速加快了許多:“不,基督佬,我不要你這么閑著,我要交給你一項重要任務(wù)?!?/p>
“重要任務(wù),什么?我?”基督徒懷疑自己聽錯了。
天方人也不多說,轉(zhuǎn)身疾步往船長室走去。
遙遠的海平面像是要被點燃了,愈加紅亮,云霞在翻滾,它們的倒影在海中搖曳,震顫和跳躍。
努塞爾進了艉樓下的船長室,檢視了一陣,又出門朝紅毛喊道:“教主,你進來一下。”
基督徒艱難的起身,張遠杰見狀扶著他,一起走進船長室。
努塞爾已經(jīng)點上了油燈,一切在昏黃中搖晃著,中置一長條方桌,上有筆墨、紙本、海圖等文案,桌后是一張花梨木太師椅,以及木箱子、木臺、儲物柜等設(shè)施。最靠里面有一雕花立式石臺,上置青色銅盆,看來是一重要裝具。
努塞爾把安德烈安放到太師椅上坐著,然后站在一旁三尺高的木臺邊,那上面有一個奇怪的裝具,由鐵盤托底,盤里盛滿細沙,上由幾根鐵柱相承,頂部裝有一鐵制的罐子,有一掌半的開口,罐子底部有圓錐般的凸起。
“這是沙漏壺?”張遠杰自然認得此物,是航船上計時所用。
努塞爾點了點頭:“出海航行,時間掌控尤為重要,聽聞鄭和艦隊均采用此等沙漏壺確定時辰,今日一見果然精巧。”
“此沙漏壺裝滿細沙后,會持續(xù)往下漏沙,漏完整整一壺正好是一日的十分之一,大明口中稱為一更,一日便是十更?!迸麪柦忉尩?,“為何不采用傳統(tǒng)的十二時辰,是因與航船的航速、距離等有關(guān)聯(lián),約定俗成,便采用更的計量。”
張遠杰不禁暗贊,這天方佬果然見多識廣,大明航船上的底數(shù)他也是一清二楚。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守著這東西,計算時辰?”安德烈明白了他的用意。
“對,如此,你一方面靜靜養(yǎng)病,一方面也為我們提供時辰報鳴。”努塞爾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這報時的事務(wù)早已中斷,我該從何下手?!卑驳铝覇?。
“旭日東升為卯時,我將觀察日出情況,聽我號令你啟動沙漏計時,如此不得停擺,每十壺漏完視作一整日,也即第二日的卯時,即便陰雨天不見陽光,我也能知曉時辰。”
“可我將日日夜夜寸步不離?恐怕難免有所疏忽?!卑驳铝矣行殡y。
“倘若你困了,便提前告知,其他人亦可換班,不得延誤?!迸麪柕?。
這樣,這個差事就順利交給了佛郎機人。
接著,努塞爾走回甲板,走向左舷,日出將在那個方向開始。
直到海平面燃燒起來,光線染紅了半個天宇,一輪初升之陽擠破了妖異的海面,探出紅潤的身軀。
“教主,計時!”努塞爾喊了一聲,室內(nèi)也立刻回應(yīng)了他。張遠杰站在門口往里一看,安德烈松開捂住漏口的手掌,灰白色的細沙簌簌地往鐵盤降落,均勻而細膩。
時間這個好東西又重新回到了這艘遺落之船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