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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船行駛了半個時辰,海面上依舊空無一物,太陽漸漸爬上天際,日光灼灼,溫度不斷爬升,海風也越加給勁。
而阿度婆去看了一下守沙漏的安德烈,發(fā)現(xiàn)他臉色紅漲如同飲酒,是熱息病發(fā)作起來,神智也有些不太清醒了。
阿度婆忙給百戶報告,說必須要去船艙尋找藥物,否則安德烈挺不過去。
百戶同意了,說道:“行,你正好也去探查一下整船的物資,做個登記。張遠杰你也去,你挺細致。”
當前操帆暫無需大動,就交給陳海賊值守,而百戶必須寸步不離地監(jiān)視著他,目前尚不可解除對其防備。
“小公子,我們下去看看?!卑⒍绕耪f道,和張遠杰一道走下甲板樓梯,進入中層船艙。
天光漸強,正通過船艙壁上的若干玻璃片穿透進來,張遠杰走近一看,這其實是大明船特有的“明瓦”,用大貝殼磨成極薄的方片,安裝在船體之上,既能透光,又能檔風雨。
二層呈對稱分布,劃成若干隔間,大都敞開的,主要是船員的休息室,每一間都是一床一桌。除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個人生活用品,卻不見得有什么貴重之物。
張遠杰有些納悶,這些船員憑空消失了,也沒有留下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他一路看一路檢查,包括船體的板材、功能設(shè)計、建造技藝都看在眼里。
有的隔間存放著一些船上用具,漁網(wǎng)、魚矛、木桶、燈油、蠟燭、繩索、布料等物質(zhì)。有兩間里面放著大大小小的陶瓷罐子,本以為會是貿(mào)易物資,卻間里面塞滿了泥土。
泥土中一叢叢的綠豆芽、黃豆芽雖被炎熱蹂躪,還頑強生長著。
“真有閑情逸致,還種花種草了?!睆堖h杰不禁笑了出來。
阿度婆瞅了眼他,道:“小公子聽聞也在船上呆過,竟不曉得這小豆芽的妙處。對長期漂泊在外的船員來說,這些可是很寶貴的蔬菜,不然每天光吃腌肉咸肉,容易害病。”
“哦,我在船上的時間并不長,大都是近海的短途試航,所以也沒見過有人種植豆芽這等稀奇事?!睆堖h杰解釋道。
阿度婆補充說:“是的,遠海時間漫長,船員很容易患上一種跑海病,這些植物可以防止病害的發(fā)生。”
張遠杰點了點頭,道:“沒想到你個老婆子還懂這些航海之事?!?/p>
阿度婆歪著的嘴擠出一絲笑容,看起來跟哭也差不多:“我老家原來在三佛齊,本身就是島國,自然對海上之事看的比較多?!?/p>
張遠杰哦了一聲,雖然想聊點話題,但卻沒有開口。
兩人走到離末尾還有三四分之一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間上鎖的房間,門上牌子上刻著幾個紅字:武備間。
張遠杰自然也明白,該是兵器之類的庫房,也證明這艘船具備作戰(zhàn)功用,只是不知道這里頭有些什么戰(zhàn)斗裝具,這個他倒是很好奇。
“走吧,去底層再看一下?!卑⒍绕艣]發(fā)現(xiàn)藥物,就和張遠杰一起走下樓梯,來到最下層。
最下層沒有自然采光,全靠油燈照亮,顯得陰森而潮濕。整個底倉高約五尺,寬二丈,局促了很多,兩旁是若干隔間,主要是先前關(guān)押幾人的牢籠,里面都是污穢臟亂。
此處位于吃水線以下,走在其中,能隱約聽見船體扭動發(fā)出的嘎嘎聲響,海水劈打在船身上,透過這木桶般的船艙形成沉悶的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尤其是一股濃厚的海腥味。
阿度婆舉著油燈,挨個隔間調(diào)查著。有的隔間里裝滿了堆放整齊的木桶,多是盛放淡水的容具,阿度婆說要好好算計一下,還剩多少存量,以便計劃后面的用度。
另外則是一些食物存放處,還剩幾十斤腌肉、曬干的咸魚,大米、魚油、以及從中途補給的糕點干糧。那股腥味就是從這些咸魚干上散發(fā)出來的。
“找見了,藥箱!”阿度婆發(fā)現(xiàn)了躺在角落的木箱子,上面有“醫(yī)用”的漢字,打開來看,是一些常備的干料藥材。諸如丁香、陳皮、菊苣、白芷、參片等,治療腹泄的藥丸,還有封裝在小瓶子里的蜂蜜、松節(jié)油、水銀等,以及配藥瓷器、銅研缽、錫鑷、繃帶等藥用器物。
阿度婆這便想著趕緊上甲板去救治傳教士,卻見張遠杰無聲無息地走到了艙底的盡頭。
船頭和船尾各有一部分也被單獨隔開了,各由一扇木門緊鎖著,上有標牌,寫著:奔火騰雷。
張遠杰看著這幾個字,像是被攝住了魂。
“這不可能?”張遠杰囁嚅道。
他摸著“奔火騰雷”那隔間的木門,眼神飄忽、連連搖頭。
阿度婆來到他的身邊,關(guān)切的問:“你怎么了,這里面是什么?”
張遠杰沒有正眼看她,只是自顧自地說著:“從在上面就覺得了,這,這艘船太詭異了?!?/p>
“那是,的確很古怪…”阿度婆同意地說。
“不,我的意思是,他不像是真的,更像是停留在設(shè)作稿里的一個作品,一個想象中的作品......”
張遠杰的話令阿度婆不寒而栗,她注視著張遠杰的雙眼,希望能理解他的話語。
而更令她渾身發(fā)毛的是,黑暗中傳來某種異樣的聲響。
噠—突突—噠噠。
“聽見了嗎?”阿度婆有些顫抖地說道。
張遠杰回過身子,面朝艙內(nèi),一言不發(fā),但他的凝重的神情告訴阿度婆,這確有其事。
噠—突—噠突。
聲音很微弱,不仔細聽分辨不出來。之前囚禁在底倉的時候,卻未曾發(fā)覺這種響動,一時間,兩人內(nèi)心都充滿了各種想象。是那隱而不見的海怪嗎,還是船員的亡魂,或者其他不可解釋之物。
聲音從船頭方向傳來,阿度婆不敢走了,張遠杰拿到她手上的油燈,壓根不信邪的他走在了前面。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時無,但聲源無法確認,不知來自船壁,還是底部,直到他走到了盡頭,在另一扇奔火騰雷前停了下來。
他支起耳朵,貼著那扇木門,想探聽里面的動靜。
“嚓嚓,嚓”一陣混合著水聲的奇異聲音突然響起,令他猛然心驚。
“嘿,有人嗎?”張遠杰一邊扣響門扉,一邊震聲詢問,也是在給自己壯膽。
聲音停止了,半晌也不再發(fā)出。張遠杰定了個調(diào),說無非是海中的一些魚類或者海流碰到船底造成的異響,不必驚慌。
正在這時,頭頂傳來百戶的高聲呼喚,嚇了他一大跳:“你們兩個干嘛呢,還不上來!”
阿度婆回應(yīng)道:“立馬上來!”
于是拉了張遠杰一把,趕緊離開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