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寧到醫(yī)院處理傷口時，就連醫(yī)生看到她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都忍不住皺眉。

“你身上有太多玻璃碎渣深深嵌進肉里，必須立刻做清創(chuàng)手術(shù)?！?/p>

沈昭寧眉頭也沒皺，只啞聲道：“做吧?！?/p>

沈昭寧閉上了眼。

鑷子深入皮肉，每一次都伴隨著鉆心的劇痛。

冷汗浸透了她后背的病號服，她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

手術(shù)持續(xù)了近三個小時。

醫(yī)生語氣凝重：“你傷勢嚴(yán)重，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不能出院走動?！?/p>

在醫(yī)院的三天，沒有人想起過她。

只有護士每天準(zhǔn)時為她上藥。

護士剛為她消毒上藥，放在一旁的手機就猛烈震動起來。

她小心避開傷口接聽。

“昭寧！你怎么不去接孩子放學(xué)？就算和我耍脾氣也不能牽連兒子吧，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傷口被牽扯的疼痛讓她沒忍住痛呼一聲：

“厲星珩，他不是有新的媽媽了嗎？怎么不叫她去接？”

厲星珩絲毫沒察覺到她的異樣。

語氣依然苛責(zé)：“就因為一句玩笑話，你就無理取鬧，連兒子都不顧了？”

“我都和你結(jié)婚了，沒人能動搖你你厲太太的位置。你別總是疑神疑鬼，趕緊回家！”

電話被徑直掛斷。

身體的痛楚和心靈的疲憊交織，她無暇再去搭理他的無理指責(zé)。

用藥后，身上的疼痛稍緩，沈昭寧終于能夠下床行走。

她腳步虛浮地走出病房，想去看看母親。

然而，剛走到沈母的病房門口，眼前的景象讓她血液瞬間凝固——

幾個穿著醫(yī)院制服的人，正粗魯?shù)貙⑺杳缘哪赣H從病床上抬起！

而他們準(zhǔn)備換進去的，是躺在擔(dān)架上、渾身是血的程琬瑤。

沈昭寧的大腦一片空白。

還沒等她沖上前質(zhì)問，一個小小的身影帶著巨大的沖力把她撞倒在地。

厲兆和握緊小拳頭，在她腿上狠狠捶打，哭喊著：

“都怪你！都怪你不來接我，琬瑤姨姨是為了救我才被車撞的！”

“都是你的錯！明明躺在這里的人應(yīng)該是你！”

腿上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痛，厲星珩嚴(yán)厲制止了失控的兒子：

“住手！誰教你這么和媽媽說話的！”

厲星珩轉(zhuǎn)向沈昭寧，語氣帶著一種疲憊的理所當(dāng)然：

“接小和的路上發(fā)生了車禍，琬瑤為了救小和，右腿骨折，傷勢很重，需要最好的醫(yī)療環(huán)境和設(shè)備靜養(yǎng)。不管怎么說她受傷你都難辭其咎，所以——”

“先把媽的病房騰出來給琬瑤用。她情況穩(wěn)定，換個地方影響不大?！?/p>

他似乎想安撫，語氣放軟了些：：

“放心，我給媽安排的新病房也很好，不會有影響的?！?/p>

“什么！”

看著那些動作粗魯去動維持著沈母呼吸器械的人，沈昭寧紅著眼沖過去擋在他們面前。

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曾經(jīng)說要把她媽當(dāng)成親媽一樣愛護的人。

“你看清楚我媽她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她昏迷不醒，全靠這些儀器吊著一口氣，她經(jīng)不起任何折騰。這些機器不能隨便斷電、不能隨便移動！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

厲星珩動作微頓。

躺在擔(dān)架上的程琬瑤發(fā)出幾聲虛弱的輕咳：

“星珩，算了，既然沈小姐不愿意，就別勉強了。阿姨的身體要緊……”

“雖然沈小姐才是小和的親生母親，但救小和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小和沒事，我就算一輩子當(dāng)個殘廢也沒關(guān)系?！?/p>

厲星珩眼神瞬間沉冷下去，最后一絲猶豫消失殆盡。

他毫不猶豫地對醫(yī)院的人下令：“抬走?！?/p>

醫(yī)院的人推開沈昭寧，動作粗魯?shù)匕蔚羯蚰干砩系墓芫€，儀器發(fā)出幾聲短促的警報，隨即被強行關(guān)閉。

沈母被抬上了轉(zhuǎn)運床。

“住手！你們別碰我媽！求求你們！”

沈昭寧被推倒在地，又掙扎著爬起來，踉蹌著想追上去。

卻被厲星珩一把拉住，他語氣里全是不耐煩：

“安分一點，別在醫(yī)院大吵大鬧?！?/p>

“我說了媽不會有事，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你沒看到琬瑤還在喊痛嗎？”

“放開我！”

沈昭寧用盡全身力氣甩開他的手。

然后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似乎是驗證了沈昭寧說的話，轉(zhuǎn)到新病房，換上備用儀器的第一晚。

沈昭寧正趴在母親床邊小憩。

突然，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在寂靜的病房里狂響。

只見母親床頭的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那代表生命的心率線正瘋狂地起伏、跌落。

最后驟然拉成一條筆直、死寂的直線。

沈昭寧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跌跌撞撞地沖出病房，在走廊里狂奔。

“醫(yī)生！護士！快來人??！救命——”

一個值班護士聞聲跑來，看到沈昭寧的模樣，臉上露出同情又為難的神色：

“實在不好意思，VIP病房的患者腿受傷了一直在喊疼?！?/p>

“整個醫(yī)院所有能處理重癥的專家醫(yī)生，都被緊急召集到那邊待命了。她先生要求所有人必須寸步不離……我們……我們實在抽調(diào)不出人手?！?/p>

沈昭寧只覺得五雷轟頂，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而來。

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微微顫抖和發(fā)冷。

不，不能這樣！

她不能崩潰！媽媽還在等著她！

只要有一線希望……

她跑到程婉瑤的病房外。

二話不說就跪在了厲星珩面前：

“厲星珩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

可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厲星珩厲聲打斷：

“琬瑤現(xiàn)在這樣，全都是拜你所賜！我只是調(diào)過來一部分人，你就迫不及待跑過來演這出苦情戲，阻止我救她。沈昭寧，你到底有心嗎？”

病房內(nèi)程琬瑤的聲音依舊虛弱：

“星珩，我的腿沒那么重要。你還是叫些醫(yī)生過去看看吧，萬一阿姨……”

“不會有萬一！”厲星珩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

“那邊我安排了人看著，儀器也正常運轉(zhuǎn)著，能出什么事？”

他顯然更相信自己的安排，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昭寧，對保鏢下令：

“看好夫人，別讓她在這里打擾琬瑤休息！”

病房門在她眼前無情地關(guān)上。

“厲星珩！”

沈昭寧掙扎著想要爬過去拍門。保鏢牢牢地架住了她，任憑她如何踢打、撕咬，都紋絲不動。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厲星珩……不，程琬瑤，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給你磕頭！求你，我求求你高抬貴手，救救我媽……”

病房門始終沒有打開。

就在這時一個護士急匆匆的跑來，低聲道：

“沈小姐，您節(jié)哀?！?/p>

您的母親就在剛才，被確認(rèn)停止呼吸了。我們……盡力了?！?/p>

護士后面的話，沈昭寧已經(jīng)聽不見了。

鋪天蓋地的悔恨、悲痛襲來，她連一聲嗚咽都發(fā)不出來。

都怪我！

為什么躺在那里的人不是我？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是我害死了媽媽……是我……

一陣巨大的恍惚下，沈昭寧眼前一黑。

身體里支撐著她的最后一絲力氣轟然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