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我家的罪人。

全村人都說她克死了我爺爺，弄丟了我媽媽。

在大山里，沒媽的孩子是理所當(dāng)然的要被欺負(fù)的。

爸爸一看到我就想起消失的老婆，經(jīng)常打我。

我恨透了奶奶。

因此，奶奶被爸爸打得頭破血流時(shí)，我只覺得她活該。

哪怕她是為了護(hù)著我才被打。

可弄丟我媽媽這件事，就足以讓我恨她一輩子。

我拼了命讀書，一心要到大山外找媽媽。

可我真的見到媽媽時(shí)，她卻說：“村里人都是胡說的，你也搞錯(cuò)了，你奶奶沒有弄丟我?！?/p>

......

山里的雨，總是又冷又黏。

像那些粘在我身上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

我趴在奶奶的背上，身體隨著奶奶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顛簸著。

奶奶的背脊硌得我生疼，混合著汗味和淡淡血腥氣。

我厭惡地扭開頭，寧愿去看路邊的野草。

奶奶額角有一塊新鮮的青紫。

是昨天夜里爸爸喝醉后，抄起板凳砸的。

爸爸當(dāng)時(shí)想砸的是我。

因?yàn)槲也恍⌒奶叩沽怂麤]喝完的半瓶酒。

“小賤貨！老子殺了你！”

爸爸兇狠的樣子把我嚇懵。

奶奶卻一把將我摟進(jìn)懷里。

生生扛下了那一下。

沉悶的撞擊聲讓我心臟縮緊。

可我在心疼和憎恨之間，猶豫片刻后，選擇了后者。

我想，奶奶總是用這套來抵消她弄丟我媽媽的罪過。

奶奶一晚上沒睡。

估計(jì)是疼的。

她沒吭聲，但一直在翻身。

天不亮，奶奶還是固執(zhí)地比劃著。

催促我起床。

然后彎下腰，示意我上去。

這條山路一下雨就泥濘不堪。

卻是通往山下那所破舊小學(xué)唯一的路。

“都怪你！”

我的聲音割破了雨幕。

像是為了讓恨意更理直氣壯一些。

也像是為了沖淡心里的愧疚。

“你就是個(gè)克星！”

“克死了爺爺，克丟了媽媽！”

“你替我挨打，不就是因?yàn)槟阈睦镉泄韱?？?/p>

“你在贖罪！”

“你活該！”

“你欠我們家的！”

奶奶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差點(diǎn)滑倒在泥水里。

她猛地用手撐住旁邊的山石。

我嚇得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抓緊了奶奶的衣衫。

奶奶喘了幾口粗氣，佝僂的身軀更沉地往下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