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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謝長淵,西夏三皇子,與國師晏塵月成婚的第七天,我死在了皇子府。
我曾以為,百姓們會為我的死拍手稱快,被迫嫁給我的晏塵月,也會因我的離開而釋然。
直到三千年后,我的魂魄飄蕩在世間,看見我生前的心愛之物被后人一一陳列在展館中,我才知道,晏塵月竟用自己的性
命,把我的一生都寫進(jìn)了史冊。
時間回到西夏乾元二十一年的冬天。
我苦戀晏塵月十年,終于如愿娶到了她。
洞房花燭夜,皇子府里滿室紅光,喜慶的氛圍濃得化不開,可晏塵月始終沒有出現(xiàn)。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獨(dú)自坐在喜床上,從天黑等到月過中天,直到桌上的花燭徹底燃盡成灰。
我從懷中取出一只宮鈴,指尖摩挲著冰涼的鈴身,唇角泛起一絲苦澀。
我清楚,晏塵月不愛我,我們的婚姻,不過是父皇一道圣旨強(qiáng)行促成的。
既然她不情愿,那我便遂了她的心意。
突然,兩道陌生的聲音憑空響起,沒有任何源頭。
“看,這宮鈴是國師贈給皇子的唯一信物,可也是導(dǎo)致皇子早亡的禍?zhǔn)住!?/p>
“夜合歡無色無味,一旦吸入,七天后就會在睡夢中悄然死去?!?/p>
是誰在說話!
我掌心驟然收緊,宮鈴硌得我手心發(fā)疼,我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看見。
我沒等到那聲音的下文,卻等到了滿身酒氣的晏塵月。
她穿著朱紅提花喜袍,本該是嬌俏的模樣,可她身上的佛性絲毫未減,只添了幾分凡俗的疏離感。
我呼吸一滯,下意識地把宮鈴藏進(jìn)了懷中。
晏塵月注意到了我的動作,眸光暗了一瞬,她看見我額間因戴王冠留下的壓痕,終究是壓下了想要搶奪的沖動。
“臣出身卑微,甘愿長跪佛前,為西夏百姓抄經(jīng)祈福,實在無福配得上皇子,也請皇子莫要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p>
她的語氣和往常一樣冷淡,沒有半分新婚的溫情,這話像針一樣扎進(jìn)我心口,泛起陣陣酸澀。
我忍不住想,若是父皇謝云把她賜婚給四皇子謝乘翊,她還會說出這樣的話嗎?
望著她眉間那抹涼薄,我忽然想起了初遇晏塵月的時候。
那是我第一次出宮,聽聞潛心禮佛能為故去的親人求得來生順?biāo)?,我便去了洗心禪寺。
我跪在佛前,一遍遍地磕頭,希望能為被大火焚身的母親求一個順?biāo)斓膩砩?,也希望能為自己這“天煞孤星”的命格減輕些罪孽。
就在我傷心欲絕的時候,一方帶著沉香氣息的手帕遞到了我面前。
我轉(zhuǎn)頭,猝不及防撞進(jìn)了一雙滿是悲憫的眼眸里。
“世間本無對錯,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晏塵月那時臉龐還帶著稚嫩,可言行舉止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從容穩(wěn)重。
燭光越過她的肩頭,投進(jìn)我的瞳孔里,也把她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我心底。
后來,在我還認(rèn)不全字的年紀(jì),我讀完了一本又一本佛經(jīng)。
我讀得廢寢忘食,到最后,連我自己都忘了,最初是為了尋找減輕罪孽的佛法,還是為了追尋與晏塵月那驚鴻一瞥的交集。
我太想抓住那縷照亮我灰暗人生的佛光了。
于是,我越發(fā)頻繁地去洗心禪寺,每次見到晏塵月,我都會纏在她身邊不肯走。
我對她說,我喜歡她,可她始終巋然不動,像是沒聽見一樣。
我還曾拿著苦讀幾夜才讀懂的《華嚴(yán)經(jīng)》,想以此作為告白的由頭。
“心如蓮花不著水,又如日月不住空,身在紅塵中,事來則應(yīng),事過則無?!?/p>
“我喜歡你,你為什么不敢回應(yīng)我?”
晏塵月依舊敲著木魚,連視線都沒往我這邊移半分。
那是我第一次告白,最后卻被她以“褻瀆佛經(jīng)”為由,逐出了佛寺,徹底失敗。
年幼的我想不明白,向心愛的人表達(dá)心意,怎么就成了褻瀆佛經(jīng)?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晏塵月出生時就被認(rèn)定是佛女轉(zhuǎn)世。
西夏佛教盛行,她注定要成為萬人敬仰、不能動凡心的國師。
可誰能想到,再清冷的佛女,也會被拉下神壇,對西夏圣男、四皇子謝乘翊動了心。
我對她的喜歡是褻瀆佛經(jīng),她對謝乘翊的心動,卻被世人稱贊為癡情。
“臣雖被迫嫁給皇子,但心始終屬于佛門,不能給皇子半分愛意?!?/p>
晏塵月清冷的聲線將我從回憶中拽回現(xiàn)實。
藏在心口的宮鈴像是化作了一把利刃,狠狠插進(jìn)我心里,疼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
我攥緊掌心,尖銳的指甲深深扎進(jìn)皮肉里,可我卻渾然不覺。
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砸在喜袍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晏塵月見我落淚,下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為我拭去眼淚。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圣男恭賀國師與三皇子喜結(jié)連理?!?/p>
“圣男”二字像一盆冷水,澆醒了晏塵月,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下一秒,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了婚房。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里,我才再次拿出那只宮鈴。
是啊,我是廢后之子,是人人唾棄的天煞孤星,又怎么比得上冰清玉潔的圣男謝乘翊呢?
晏塵月不愛我,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我可以怨對我非打即罵的嬤嬤,可以怨逼死母親卻對我不聞不問的父皇,可以怨長街上搶我飯食的野狗,可我唯獨(dú)不能怨晏塵月。
她是注定要受萬人敬仰的佛女,我用私情玷污她,本就是大錯特錯,我又有什么資格怨她不愛我?
十年苦戀,我嘗盡了愛而不得的痛苦,所以我不愿晏塵月的余生在這場荒謬的婚姻里荒蕪度過。
我寧愿用自己的命,來打破這場婚姻的枷鎖。
七天后,我死了,或許晏塵月和謝乘翊,就能如愿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