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皇后厲聲呵斥，“你是西夏圣男，又是本宮的獨子，怎么能為了一個女人自降身份做奴！”

可謝乘翊像是鐵了心，絲毫沒有退讓：“若母后不肯成全，兒臣便辭去圣男之職，削發(fā)為僧，一輩子常侍佛前！”

原本熱鬧的宮殿，瞬間變得寂靜無聲，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我看向晏塵月，心里五味雜陳。

謝乘翊是當朝皇子，還是為國祈福的圣男；晏塵月是佛女轉世，是萬民敬仰的國師。

若是沒有我，他們本該是一對人人羨慕的璧人。

謝乘翊癡情至此，皇后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自降身份呢？

皇后臉色鐵青，她看向晏塵月，語氣帶著壓迫：“國師，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晏塵月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謝乘翊身上，舍不得移開半分，她語氣帶著不忍：“微臣已經嫁給三皇子為妻，實在不能再耽誤圣男的姻緣，圣男值得更好的人?！?/p>

親手拒絕自己喜歡的人，晏塵月的心，想必也像被剜去一塊一樣疼吧。

她轉頭的瞬間，瞥見了我眼底閃爍的淚光。

“既然你們都不愿意，那我現在就削發(fā)為僧，與皇家斷絕關系！”被拒絕的謝乘翊撂下這句話，踉蹌著就離開。

晏塵月想也沒想，轉身就追了上去，青灰的衣袍在風中揚起，帶起一陣冰冷的風。

我望向殿外，茫茫大雪中，我剛才用雙膝跪出的痕跡還蜿蜒在石階上，格外刺眼。

在我的記憶里，晏塵月一直是沉穩(wěn)持重的，對任何事情都從容不迫，像一口沒有波瀾的古井。

可只有謝乘翊，能讓這口古井泛起漣漪。

我知道，晏塵月拒絕謝乘翊，不是不愛，而是太愛了，所以不愿他因為自己受半分委屈。

她對謝乘翊的這份心意，和我對她的心意，其實是一樣的。

因為謝乘翊的事，皇后也沒了心思再磋磨我，我很快就獲準出宮。

沒有馬車接送，我只能一步一步走回皇子府。

我“天煞孤星”的名聲早就傳遍了京城，走在路上，總能引來無邊的謾罵。

“國師那樣的人物，就算還俗，也該和圣男結成連理！你毀了他們的大好姻緣，還有什么臉面活著！就該像廢后一樣，被燒死在那場大火里！”

“大公主和二皇子出生時天降祥瑞，大公主遠去圣地為國祈福，二皇子嫁入南唐為我朝換來了二十年太平，你作為他們的親弟弟，卻只會給我朝帶來厄運！我們西夏沒有你這樣的皇子！”

這樣的話，我聽了無數次，早已麻木。

雞蛋和菜葉朝我砸來，一塊石頭更是直接砸斷了我手中的傘桿，為我遮蔽風雪的傘瞬間折斷，掉落在地上。

我很快就被砸得渾身是傷，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掙扎出來，卻看見遠處的謝乘翊正站在馬車前，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嘲諷。

“皇弟，你怎么狼狽成這樣，一點都沒有皇子的樣子。”

我扯了扯唇角，語氣帶著一絲自嘲：“這難道不是你樂意看見的嗎？”

謝乘翊冷哼一聲，語氣越發(fā)刻薄：“我與國師情投意合，五年的情誼，就因為你橫插一腳，害得我們不能長相廝守，你果然是個災星。”

“廢后禍國殃民，也就能生出你這樣只會搶別人女人的賤種。一想到你和我流著同樣的血，我就覺得惡心?！?/p>

我喉嚨滾動，強忍著心中的屈辱，一字一句地說：“這是父皇下的圣旨，并非我所愿，你要怪，就該去求父皇。”

“你也配叫他父皇！”謝乘翊勃然大怒，一腳將我踹倒在地。

“叮鈴”一聲，我藏在心口的宮鈴不小心掉了出來。

謝乘翊眼疾手快，一把撿起宮鈴，看清上面的花紋后，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我的東西，就算我不要，也絕不容許別人染指！更何況，是你這種只會倒貼的賤人！”

不等我反應過來，謝乘翊就將宮鈴扔到地上，狠狠一腳踩了上去，宮鈴瞬間碎裂。

他做完這一切，憤然轉身，登上馬車離去。

我怔怔地看著地上碎裂的宮鈴，眼眶瞬間紅了。

第一次見到這只宮鈴時，我滿心歡喜地以為，這是晏塵月特意為我準備的禮物。

可我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她的解釋，最后卻在謝乘翊的馬車外，撿到了這只被遺棄的宮鈴。

那一刻我才恍然，晏塵月怎么會給我準備禮物呢？

可我還是鬼使神差地把它撿了回去，自欺欺人地將它當成了晏塵月給我的信物。

風雪越來越大，我跪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捧起已經破裂的鈴鐺，心臟像是被無數根針同時刺穿，疼得無法呼吸。

長姐為了我，自請去圣地祈福，至今沒有任何音訊；二姐為了我，嫁入南唐，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

可我卻連自己都護不住，還要連累長姐和二姐一起背負罵名。

母親曾說，給我取名“長淵”，是希望我一生安穩(wěn)，遠離禍患。

可偏偏，我這一生，連“安穩(wěn)”二字都求不到。

更何況，我已經聞到了夜合歡的氣息，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算有再好的醫(yī)術，也救不了我。

或許只有到了陰曹地府，我這“天煞孤星”，才不會這么令人厭惡吧。

回到皇子府，房里的喜慶用品還沒來得及換下，紅色的綢緞和燈籠，與我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我洗漱干凈，將碎裂的宮鈴小心收好，又從枕下取出那枚玉環(huán)，緊緊握在手心，準備小憩片刻。

可我剛閉上眼睛，耳邊就又一次響起了那道無根無源的對話聲。

“據西夏史書記載，廢后曾用哀宗所賜的玉璧，雕刻成三只玉環(huán)，分別贈與三個子女。

最小的那只代表長淵皇子，最大的那只代表大公主謝有儀，而將兩人連接起來的，是二公主謝憶寧的那只，象征著姐弟三人血脈相連?！?/p>

或許是知道自己生命將盡，我對這詭異的聲音已經不再感到驚疑，只是靜靜地聽著。

“二公主謝憶寧，是名揚天下的美人，卻因為皇后的忌憚，被賞賜到圣地祈福，終生不得踏出圣地半步。史書記載，長淵皇子成婚當天，謝憶寧曾偷偷回京，在洗心禪寺為他求了一把平安鎖?！?/p>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擊中。

成婚時在洗心禪寺的菩提樹下，為彼此求一把平安鎖，這是我和二姐之間的約定，三千年后的人，怎么會知道？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預言？

我來不及細想，連鞋都顧不上穿，瘋了一樣沖出皇子府，朝著洗心禪寺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我剛出府門，就一頭撞進了一個男人結實的懷抱里。

我被人拎著衣領提了起來，抬頭一看，竟是晏塵月，她的眉宇間滿是陰郁。

只聽她冷冷地說：“圣男跳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