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個本地的行業(yè)論壇上，看到那篇帖子的。

《深度剖析XX建設陳江，一個老牌國企干部的僵化思維，如何拖垮一家明星建企》。

帖子寫得很「專業(yè)」。

有我在工地上聲色俱厲批評工人的照片，配文是「作風粗暴，不懂人性化管理」。

有我和甲方在酒桌上端著酒杯的照片，配文是「沉迷酒桌文化，拉關(guān)系拿項目的舊時代遺毒」。

甚至有我凌晨在辦公室吃盒飯的照片，配文是「營造虛假奮斗氛圍，PUA年輕員工的內(nèi)卷之王」。

行文風格，配圖角度，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品牌文化部那幾個蘇曉曼親手招進來的「筆桿子」。

她們的筆，比鋼筋還硬，比刀子還鋒利。

我的手機嗡嗡作響，全是公司老同事發(fā)來的鏈接，附帶著小心翼翼的問候。

我沒有回復。

這一次，我沒有憤怒，也沒有踹門。

我只是平靜地，將那篇帖子的鏈接，連同發(fā)帖人的ID，一起截了圖。

然后，我打印了近半年的業(yè)績報表，那條下滑的曲線像一道猙獰的裂縫。

我拿上老周的辭職信。

我找出蘇曉曼在那個粉絲群的發(fā)言截圖。

最后，我把這些東西，一份一份，整整齊齊地擺在了王浩的辦公桌上。

像是在給他和這家公司的未來，擺上一桌祭品。

「王浩?！?/p>

我平靜地看著他。

「公司，還是你女朋友，你選一個?！?/p>

他看著桌上的文件，臉色變了幾變。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拿起電話。

「通知所有股東，半小時后，開會?！?/p>

股東會的會議室，氣氛壓抑得像灌漿前的水泥。

我坐在我的位置上，看著王浩站起來。

我以為，這是最后的攤牌。

我以為，他至少會念及我輔佐他父親，和他自己這么多年的情分。

可他一開口，就把我推進了攪拌機。

「各位叔伯，最近網(wǎng)上關(guān)于陳總的一些言論，想必大家都看到了?！?/p>

他頓了頓，環(huán)視一周。

「在我看來，有些話，雖然難聽，但......不是沒有道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公司近期的業(yè)績下滑，大家有目共睹。作為公司的執(zhí)行總經(jīng)理，陳哥，你確實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責任?！?/p>

我看著他，這個我曾經(jīng)手把手教他看圖紙的年輕人。

他的眼神里，沒有愧疚，沒有掙扎，只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急于擺脫我的迫切。

蘇曉曼，或者說權(quán)力，已經(jīng)把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還在繼續(xù)說，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陳哥，你跟了我爸半輩子，也累了。公司現(xiàn)在需要新的血液，新的管理思路?！?/p>

他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你看這樣好不好？你退居二線，當個顧問，別再管這些工地上的粗活了。你的股份，分紅，一分都不會少你的。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個富家翁，不好嗎？」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

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荒謬，覺得可笑。

我看著王浩那張「為我好」的臉，仿佛在看一出蹩腳的猴戲。

我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

「好。」

我只說了一個字。

王浩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答應得這么干脆。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不管了?！?/p>

他眼中的狂喜，幾乎要溢出來，卻還在假惺惺地掩飾。

我環(huán)視了一圈會議室，最后將目光重新鎖定在王浩的臉上。

「既然如此，為了不影響公司的‘新血液’和‘新思路’?！?/p>

我停頓了一下，看著他越來越亮的眼睛，然后拋出了我的炸彈。

「我決定，辭去所有職務，并出售我手上持有的，全部股份?！?/p>